孩子们很快就去午休了,杨晓然假装福身便要离去,却听李二嗤笑,“明明是有话要对朕说。这起了个头,却又要走。你这妮子……”
李世民摇着头,“又来朕跟前耍小聪明。说吧,到底什么事?这皇后的雷霆手段倒没学会,可这如何变着法儿的劝解君王的本事倒是都学去了。”
杨晓然抿了抿嘴,福身道:“儿媳是有些话想问父亲。”
李世民眉毛一扬,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这丫头倒是难得这般严肃,刚刚又说了那样一个故事,到底是什么事?总不会也是不满泰儿的事吧?
想到这里,李世民眼里起了一层薄薄寒冰,道:“说吧,什么事。”
杨晓然抬头,直视着李世民问道:“儿媳不敢。”
“恩?”
李世民看着杨晓然,见她目光清澈且坦诚,真诚倒有,可这畏惧却是不见。
不由又觉得有些好笑,轻笑了道:“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
“当然有!”
杨晓然点头,“儿媳是最贪生怕死之人。”
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儿媳想问父亲。父亲,您还是过去那个父亲吗?”
李世民微怔,看着儿媳脸上的表情,只觉这会儿那神情竟是与妻子有些重合了。一时间有些晃神,喃喃道:“怎,怎么?朕难不成现在成了暴君?竟是让你不敢直言了?”
“昔,齐景公以马死杀人,晏子请数其罪云:尔养马而死,而罪一也。使公以马杀人,百姓闻之,必怨吾皇,尔罪二也;诸侯闻之,必轻吾国,尔罪三也……”
李世民的呼吸瞬间有些粗重了起来,随着岁月流逝越发深刻的脸上已冒出了丝丝怒容,“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晓然福身,道:“父亲,儿媳听闻当年您有一匹骏马,特别喜欢。于是便放到宫中饲养。只是后来忽然暴病死了,您很生气,想杀了那狸奴。结果这事被母亲知道了,母亲当日正是以这事相劝父亲。父亲听后便免了那狸奴的罪……”
“够了!”
李世民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杨晓然道:“你!大胆!”
杨晓然跪了下来,伸手向前而拜,道:“想来父亲已知儿媳要说什么了。所以儿媳只想问父亲,您还是过去那个父亲吗?您把玲珑阁与多宝阁的账本要去本无可厚非,只是儿媳今日听闻了一些事,有些不吐不快,故而斗胆学那东施效颦,不怕贻笑大方,世人嘲笑。所谓忠言逆耳,儿媳便斗胆直言了!”
杨晓然说着便抬起头,眼中已是噙了泪水,“父亲,不可一错再错啊!儿媳恳请父亲就此收手,以免日后史笔无情,落下刻薄寡恩之名!”
李世民一怔,随即坐了下来。脸上的神色有些阴郁,半晌都没有说话。只这样定定的望着杨晓然。
杨晓然毫不畏惧地迎上李世民的目光,不卑不亢的态度令李世民心头发紧。
沉着脸道:“你都知道了?”
“儿媳不知。”
杨晓然自然不可能把赵四卖了,只道:“不过是一些宫人风言风语,只是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所以儿媳细细思量下……”
“砰!”
一声巨响,只见李世民又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事到如今,还敢跟朕装糊涂?!程还珠,你好大的狗胆!朕待你如珠如宝,比那亲生的女儿还要亲上几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朕可曾真正亏待过你?!独霸乾儿后宅这些年,朕都睁一眼闭一眼,只因你对大唐有功,有天大的功!朕掏心挖肺的对你,结果呢?!换来了什么?”
他越说越气,忽然操起手边的毛笔对着杨晓然就砸了过去。
毛笔砸着并不疼,砸在脑门上,也不过如被蚊子咬了一下一般。只是堂堂太子妃被天子这样对待,也算是极为严重之事。那笔头在脑门砸上,落下,墨汁顺着光洁的额头流下,杨晓然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直直地,眼神依旧寡淡,蠕了蠕唇,道:“儿媳没错。”
“好,好,好一个没错!”
李世民气得身子发抖,“朕垂拱而治十四载,就算是在那最落魄之时也无人敢这般跟朕说话。便是那魏征谏言也不敢如你这般放肆。好啊!好哇!翅膀硬了!都硬了!朕还没死!你们就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事,你真当朕不敢杀你是不是?!”
杨晓然笑了起来,“陛下要杀我简单尔!有什么敢与不敢的?如今我大唐国力蒸蒸日上,兵锋之盛,令周匝一切小国胆寒。陛下龙威正盛,区区一小女子有何不敢杀得?!”
“你,你,你!”
李世民气极了,这话就是在讽刺他,如今皇权永固便听不进劝告了。以前的那些虚怀若谷看来也是装得,简直就是沽名钓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