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王琼接获圣旨以后欣喜若狂,十多年的功夫,他从浙江到陕西,费尽心思但始终无法更近的那一步竟突然而至。
其实他也是经过些年才明白过来,当今天子极有主见,既然安排了他在陕西,必有其用意,就像当初让他去浙江一样。
所以除了耐心、苦熬几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这种等待很是磨人,如今终于算是熬出了头,而且一下子就是天官吏部尚书,这是一步踏到皇帝身边。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全速赶至京城,就是想着早点到把这‘名分’给定了,再早点过过当朝九卿的瘾。
便是入得宫来,虽极力掩饰,但朱厚照仍能从他的眼角看到几分喜意。
真是人越老越贪。
有句话叫少年戒之色、中年戒之斗、老年戒之贪。
说的就是男人在每个阶段最容易受到的诱惑,老人家色是不行了,斗了一辈子可能也累,但是贪很难戒。
比如乾隆皇帝,到了晚年那叫一个贪,古玩字画、稀世珍宝什么都好。
王琼换上了九卿的圆领红袍,私绣官袍,莽兽冠胸,这是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反倒是朱厚照自己因为不是正式场合,只穿了一件青色常服,显得素雅很多。
吏部尚书新任,朱厚照也不打算去教他如何当吏部尚书,怎么当是他的事,当得不好再换就是了。
他主要还是关心三样事情,一个是陕西的马政,一个是当地的民情,还有就是陕西巡抚的继任之人。
王琼弯立于皇帝身侧,说“陕西近边疆,朝廷新收新疆,虽是开创之举,但嘉峪关外本是外族人居多,杨一清为充实边疆上疏移民,然而与此同时,陕西也进了不少外族之人。”
这是应有之义,既然都是大明的领土,陕西的人可以去新疆,新疆的人自然也可以到陕西。
而如何管理多民族混居的地方,这是需要一些手段和智慧的。
朱厚照沉思着,“爱卿说的是,看来陕西巡抚还得所托得人才行。”
“臣有一人,愿向皇上推荐。”
“你现在是吏部尚书,这就不是推荐了,这本是你的职责,不过事尚不急,再等等吧。”
王琼在此遇阻,心中马上顿悟,皇帝不喜欢人走而名留,走得不干净。
“是,老臣谨遵陛下旨意。”
朱厚照自然知道这种人心思极多,因为他一路走来,看尽了世上人心复杂,自己也必然不会单纯。
看他脸色,就知道这家伙心中思虑极多。
这是与王鏊等清流完全不一样的官员。
不过要说他大权独揽那是不太可能的,只可能会揽权、贪财、排除异己……
但这样的人往往最能办事。
一代名相张居正始终不用天下闻名的清官海瑞,就是觉得这种人做事一根筋,不懂变通,当然道德水准是很高,所以把他供起来就行了,不能拉出来做事的。
实际上,论起功绩,的确有人将王琼和张居正相提并论。
此人,也是历史上平定宁王叛乱的功臣,世人都知这份功劳属于王守仁,可王守仁当时也只是南赣巡抚,他得听朝廷号令才好行事。
上面无人莫做官。
而当时王守仁的上面人就是担任兵部尚书的王琼。
朱厚照脑海之中闪过许多思绪,再回到这位老人的身上,只见他已皱纹横生,眼袋深重,头发也比上次见时更加花白了。
五十七岁。
古时候顶级聪明的政治家在历经宦海到了这个年纪之后都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你是……山西人?”
王琼微愣,“是,老臣乃山西太原人。”
“成化二十年中举?”
这怎么开始怀起古来了。
“老臣经历,不值一提,更不值得陛下记挂。”
朱厚照双手交叉,抱在胸口,他倒是身形挺直,边上的臣子略带佝偻,不过这家伙年岁长着呢,嘉靖十年都曾见过有他的什么记述。
好像还回朝做官了。
具体得记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么说来,你也是三朝元老了。”
“老臣并未考虑过这个,老臣只是陛下的臣子。”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干嘛不想?你王琼就是三朝元老,朕纵然是皇帝,也不能强行改说你是两朝元老吧?”
王琼轻笑,皇帝语气平和,他心中还是高兴的。
“你不必多想,只当是朕与你闲聊,宫里有时也挺无聊的。”朱厚照继续历数他的过往,“你做过工部主事,做过都水的郎中,在杭州、徐州等多个地方做过知府,山东、河南做过布政使,浙江、陕西当过巡抚。民事、兵事都应该非常熟悉了。这么多年过去,总算到了吏部尚书这一步,但你也快近耳顺之年了。”
王琼含笑道“陛下博闻强识,所说丝毫不差,老臣今年五十又七岁,只不过回望过往,总觉得光阴虚度,未能替陛下立过什么功劳,心中深感愧疚。”
朱厚照知道,这家伙的‘虚伪’一时还改不过来,就让他这么胡说八道去吧,但他要说很真实的话,“朕有时也想过,是否能活到五十七……或者,这么说吧,若是觉得余下也没几年了,那时会怎么想。爱卿,朕不是咒你,你这官儿的确是当得越来越大,但同时日子也是越过越少了。”
王琼点头,“陛下所言不虚。尤其天命以后,老臣自觉牙齿松落、精力衰微,已不比当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