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把陈荣给骂走后,在军城边的榆阴处,王武俊下了战马,把弓箭挂在了树梢上,接着大声说着好热好热,便又将狩衣给脱去,只穿着汗衫,他的长子王士真急忙递来了酒水,王武俊一饮而尽后,才说痛快。
“朝廷这次对昭义军的旌节处置,真的是雷厉风行,难道阿爹真的不惧此后对我们成德镇也是相同?须知之前天子平藩镇,就是从成德易帅先开始的啊!”说实话,王士真对如今局势还是担忧的。
可王武俊却哈哈笑起来:“很多事不去做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你看而今的天子还敢提削河朔方镇的话吗?况且,以后即便朝廷对河朔起兵,我们成德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不为别的,就因关东这边,卢龙、魏博和淄青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而我成德军历来对王室恭顺,朝廷欲制衡河朔,便离不开咱们成德。”接着王武俊搁下酒盅,摸摸胡须,得意地对儿子说:
“你看,你是我的长子,我便将你留在镇中,以备世袭旌节;但士平,我就送到长安朝廷去,给他挂个刺史的头衔,还让他尚了义阳公主,负责成德和朝廷间的交涉。以后你记住,我王氏的子孙,代代都要尚公主,而我王氏的女郎们,则......”王武俊喘口气,然后接着说下去,“女郎们则嫁给成德镇的军将们,这样上下一致,权力就稳当无比了。”
王武俊所言的正是“成德模式”,这种模式简而言之,就是对上与李唐王室结为姻亲,对下则和藩镇的中层即兵马使、牙将们也结为姻亲,男孩有男孩的用处,女孩有女孩的用处,这样形成个能世代把持成德军权力的血缘集团,并且能在朝廷和地方上灵活斡旋,立于不败之地:成德军绝不会主动违抗朝廷,你要进奉我给,哪个方镇闹得过火了,成德军还愿意代表朝廷去惩戒下,但也不可能断对方的活路,因为成德军也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而“魏博模式”则不一样,从田承嗣建立“魏博牙兵”开始,这个方镇的权力便是“节度使—牙兵”两层共享的,这就注定魏博对中央政权的态度要桀骜不驯得多,而节度使执政的危险性也大得多(毕竟牙兵对你不满也会杀你)。
对朝廷来说,成德属于那种“温和、可驾驭、可影响的方镇”,而魏博真的属于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类型。
“那现在听说昭义军司马史元谊准备占据邢、洺、磁三州独立,我成德又如何处之?”
王武俊就回答自己儿子说:“如昭义军自乱,我们就作壁上观;如魏博插手昭义军之乱,我们就协助朝廷,将田绪给逼回去;总之,这河朔地区永远是多足鼎立,谁都吃不了谁,才对我成德最为有利。”
王士真对父亲的老谋深算大为赞服,然后喜滋滋地说:“士平和义阳公主也已有所出,便是承岳。”
听到自己孙子名字,王武俊也格外满意,“没错,未来这承岳也少不得要娶个李唐的公主,那样内外都有奥援,成德可固百年有余。”
这时,李缄和元仲经原本派遣的使者徐云昭,也到了魏博镇。
田绪当时正与嘉诚公主,及其子田季安,于城外寺庙中进香。
田季安实非嘉诚公主所生,因他当时已十二岁了,生母乃是田绪的一名侍妾,但因嘉诚公主婚后未有子嗣,便将其收养,视为己出。
在徐云昭来前一小会儿,魏博牙将刘瞻喜滋滋地来到寺庙山门,告诉田绪说:
“陆相公收下十万贯的礼赠,且已将遗爱碑文写好了。”
田绪大喜,赏赐刘瞻等人许多财物,便把碑文接过来看,看了会儿大约是没看懂,便给田季安看,这田季安也就十岁多些,嘉诚公主来镇后才教他认字的,也只能看懂个三四成,最后只能叫嘉诚公主解释。
于是公主阅览完毕后,微笑对田绪说,陆相公大大褒扬了阿翁对魏博镇军卒百姓的抚爱,还劝勉夫君您要当大唐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