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神农的声音杳杳而来,沧桑难言,深远难尽,宛若沧海泛舟,孤身于天地随波逐流,俯仰长啸。
灵感仰蓦然怔立,呆呆不语,犹如刹那间化为冰山石岩。
白凡虽早已在前世见过此曲,但此刻不知为何,此番听到神农唱出的韵律,却觉得异常凄凉难过!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他看向身旁的小女孩,仿佛看到了那个空灵绝世的女子,他若不求那虚无缥缈的大道,又怎会有两百年别离,一朝相逢却是生死两隔,到而今,相见却不相识?
一曲将了,终定格在那句,“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反复回转,山间回荡,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问苍天此生何必!此生何必?”白凡痴痴自语,恍然之间,目光迷离,仿佛陷入魔怔,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极不稳定。上一刻神威滔天,惊碎风云,震慑苍天大地,骇人之极,数百里山湖竟陷入沉寂。下一刻却又陡然目光灰暗,浑身一片枯败,又若寒冬老树一般的,充满颓败。
石夷察觉到白凡的异常,目中闪过一丝惊虑,强忍着心中的悸动,顶着滔天恐怖威严,来到他身后站定,目光落在十丈之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而白凡,并非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但他不能自已。
因为此刻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是真仙劫念!不以修士的意志为转移,想来就来,完全无法驱离的心劫!心中那一块与白辞雪、陆雪琪、白婵和飘絮有关的破绽被神农一首‘刹那芳华曲’彻底撕开,劫念便在此刻轰然爆发,来得毫无征兆,却无比猛烈。
“此生何必?”这四个字比他所遇到的任何仙术还要恐怖难缠,一直萦绕在脑海中轰鸣,侵蚀着他的道心和意志,让他觉得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毫无意义,要归于虚无,不要再继续错下去!
一旦他真的这样认定了,整个人的信仰与道心都会就此崩溃,那后果绝对无比恐怖,难以承受!
“我错了么?”
“我错了,如果我不离开,便不会让雪琪枯等两百年,更不会让辞雪堕入轮回!”
“我错了,我错了……”白凡口中喃喃,身上的气息随之越发微弱,片刻间,竟如风中火烛般明灭不定,随时都会彻底消寂的样子。
真仙劫念,无形无相,来的无声无息,诡异莫测,历来是真仙修士的大恐怖,但如白凡此刻如此猛烈的,却仍是骇人听闻。
寻常真仙的劫念爆发,至多道心破绽更大,修为倒退而已,白凡却仿佛连魂念都要寂灭!劫念越是猛烈,证明他心中的执念愈强。
不知过了多久,白凡眼中的最后一点灵光熄灭了,他仿佛感觉有一双眼睛始终在星空的另一边眺望着自己,更始终回想起白辞雪最后消逝时的身影,走不出这一道心劫。
蕾依丽雅,尽管年幼,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女童,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厄难,莫名眼珠含泪,抓着白凡冰凉的手掌,满是担忧。
石夷目光更加凝重了,他比别人知道得更多,此前的五年中,这种情况也曾出现过数次,但每次都是片刻后,便恢复正常,从未像现在这样。
蓦然的,一缕恐怖莫测的气息陡然降临,从白凡体内发出,而后像是世间最阴邪的鬼魅,疯狂滋生,竟似乎要将白凡吞噬!
感受到这种变化,在场之人全都悚然大惊。
他们有一种感觉……白凡或许真的要寂灭了!
“先生!”石夷大惊失色,但单纯而口拙的他既不知道说什么,对于眼下的情况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睛越睁越大,焦虑无措。
就在最危险的时候,白凡元神头顶,那一盏天道命灯青色的灯焰一闪,灯光迷雾般地照耀而出,便见那道寂灭气息陡然一停,随即潮水般退去,只是白凡并未就此苏醒,而是闭着双眼呆立着,仿佛一尊陷入沉思的石像。
如此模样,竟是一连三月过去,都没有苏醒!
而且,情况也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天道命灯神秘的力量虽能阻止他陷入寂灭,却不能帮他走出心结,长此以往,他终究难逃厄难,身上的气息也愈发微弱。似乎劫念被天道命灯阻止后,出现转变,以另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侵蚀他。
“石大头,这是我木族的疗伤圣药,你给他服下也许可以起到一点作用。”这一日,灵感仰如往日一般,带着蕾依丽雅过来看望白凡。他停在十丈外,让蕾依丽雅递给守护在白凡身前,时刻不离的石夷一个精致木瓶。
石夷双眼开阖,看了一眼,轻轻摇头,没有言语,便一动不动。
“这是人家在长老会里求了好久才求到的灵丹呢……”小女孩嘟起嘴,委屈不已。
不过这对石夷并没有什么作用,他知道,此刻能帮白凡的只有他自己,其余一切皆是虚妄。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是数月过去,白凡竟在悬崖前呆立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