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艇里灯光昏暗,成默一个人坐在改造好的床上,翻看着白秀秀的平板电脑。
说实话,即便改造过,这艘微型潜水艇也说不上舒适。里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几乎和简陋点的商务车一模一样,只是把后排的四个座位改成了床铺而已,而这改造后的床铺就是把椅背拆掉,焊上钢板,然后在钢板上垫上两层软垫,即便垫了两层软垫,躺久点也会腰酸背痛,肯定比不上席梦思。
前方的驾驶座跟电动汽车驾驶座没太大区别,在挡风玻璃的位置,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可关闭观察窗。此时潜艇正在水下三百米航行,没有打开深水探照灯的情况下,窗外漆黑如墨,偶尔能看见奇形怪状的水生物贴着窗边游过。窗内一块大屏幕在中控台上亮着微光,屏幕上显示着潜深、航速、航向、电量、油量、氧气压缩空气储备等等一些常规数据,另外在副驾驶那一侧还有专门显示声呐和雷达目标指示的屏幕,看上去浅显易懂,就这方面还是相当有科技感。
操作起来也不难,除了需要观察的数据多那么一点,还需要控制上浮下潜之外,几乎跟开车没有区别。不仅如此,设定好坐标和深度,还能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只是在自动驾驶模式下,由于要开启高强度的声呐和雷达容易被侦测到。至于动力则属于混合动力,危险时开启静音模式全电驱动可以缓速行驶一千公里。混动模式时可以在水下连续行驶二十天。并且只要你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呆得住,保持悬停不动的状态,在水下可以滞留上百天。
只是想要呆很长时间肯定不容易,毕竟整艘潜艇根本不适合居住,要不是把后座拆了,连个躺平的地方都没有。至于洗手间更是迷你到了极致,站都站不直,只能坐在马桶上方便。
总之,它本身的设计就是用来给天选者逃命的,根本顾不上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
要说除了驾驶系统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新风系统了,从空调里吹出来的风带着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提神醒脑,并且还不干燥,让人在感受上没有觉得空间特别逼仄。就这一点上来说,实在是比老旧的“阿尔法级”好太多了。空间小了点倒是无所谓,海德拉监牢那么恶劣的条件他都能安之若素,眼下这点窘迫实在算不上什么。
此刻雅典娜正在舱外召唤鲸鱼来护航,想要越过星门的重重防卫去到伊甸园,必须借助鲸鱼的掩护,没有人知道雅典娜能够更鲸鱼沟通,这也是成默放弃了潜艇舰队,改由自己和雅典娜两个人赶赴伊甸园的重要原因。
成默百无聊赖的翻着白秀秀的平板电脑,里面下了几部警匪片和悬疑片,乍看上去没有一部和爱情有关。版面上还有几个益智小游戏,像是什么愤怒的小鸟、开心消消乐、贪吃蛇和麻将什么的。想到白秀秀一副成熟御姐的风范,却喜欢玩这种可可爱爱的游戏,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除了电影和游戏,还有他熟悉的红色蚊香盘播放软件,没有想到白秀秀也会网抑云。他点开一看,下载下来的全是些老歌,大多数他都没有听过,随便扫了眼,排在第一首的叫做《女人的弱点》,第二首叫做《别爱我》
成默莫名觉得白秀秀很萌,他点击了播放,一个和她声线有几分相似的女声从扬声器里飘了出来。
“与你说了再见我要过我每一天
心中偏偏反复想起过去每一点
明明分开之后为何还要思思念念
不肯相信已步远”
这歌声有种看破红尘却由终究被红尘所苦的无奈和萧瑟,且又带着几分义无反顾的决绝,配上上个世纪复古的唱腔,像是一杯色彩浓艳味道辛辣的“大都会鸡尾酒”。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想象一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子坐在吧台前,抬着浅浅素手举着马天尼杯,窗外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眼前烈焰红唇婀娜多姿。
成默脑海里泛起刚才在潜艇发射仓库的画面,惆怅感扑面而来。他闭上眼睛,唇齿之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一抹湿润的香气,它凌厉如刀锋,轻而易举的就在你的脑海里划下了深刻的印记;又艳丽温软如暗夜之花,将桀骜不驯的香气化作绕指柔的温香软玉。
然而叫成默沉溺和难以忘怀的却不是这些肤浅的感官刺激,而是这么多年和白秀秀相处的点点滴滴。真要回忆起来除了他自己年少时的自作多情,和白秀秀相处更多的还是以上下级的关系,能够谈的也都是些公事。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些刻意的举动,说是刻意却也有极为强大的内在驱动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就是命运使然,成默自己从来没有想象过能和白秀秀真发生点什么。
好吧,也许曾经在梦中想象过,他觉得那是少年人不可避免的对偶像的亵渎。
成默胡思乱想着过往的画面,想到白秀秀穿着白色的制服,散着长发,在两艘潜艇狭窄的缝隙里,凝视着他,那眼眸是如何的顾盼生辉。
这一瞬间,他又感觉到了来自白秀秀的目光。
令身体滚烫的目光。
闭眼畅想之际,他在如烟雾缠绕的歌声中听见了微微的响动,睁开眼睛,成默就看到雅典娜,她已经瞬移到了副驾驶座,黑色潜水服完全不沾水,只有她的头发湿漉漉的。
成默连忙放下平板电脑,下了床,从李源凯为他们准备的塑料箱里拿出一块毛巾递给了雅典娜。她接过毛巾,倾斜着身子,很自然的开始搓揉,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垂在了扶手箱上,映衬的侧脸比雪更白,白到发光。
“找到了吗?”
“嗯。”雅典娜头也不抬的说,“一家子蓝鲸。有六、七头,正在来的路上。”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成默凝视雅典娜擦拭头发踌躇了一下,低声说,“有关白姐的”在感情方面他不想对雅典娜有所隐瞒,作为一个绅士渣男当然必须有底线和原则。
“你那个女上司?”
“嗯。”
“说吧。”
“一下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成默稍稍有些紧张,“那就从我们怎么认识的开始聊吧。那是在我刚拿到乌洛波洛斯的时候,当时我才读高一,我父亲才去世不久,我没有钱,也不知道乌洛波洛斯该如何激活,只能大概猜到和‘万神庙’有关。为了弄到钱去欧罗巴,所以在一家酒吧打工,这些事情我都跟你说过”
“说过。”
“刚好那个酒吧的老板就是白姐,其实我的第一桶金就是从白姐那里勒索来的后来我回到星城,阴差阳错的又成为了她的下属,当时她正在调查黑死病的案子,而我则被安排成了进入黑死病的卧底”
成默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和白秀秀之间的一些故事讲给了雅典娜听,雅典娜也早就擦干了头发,她将毛巾随手扔在驾驶台上,然后从扶手箱上爬了过来。成默立即伸手接住雅典娜,径直将她抱上了床。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仰望着小巧的吸顶灯,它散发着温暖的黄光,在有机玻璃后面如一抹恒定的火苗。
雅典娜没有给予故事什么评价,成默便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就是个很缺爱的小孩,不过当时我自己是不愿意承认这点的。但很幸运,我在沈老师那里找到了温柔,在白姐那里找到了严厉,我想在我心里她们两个拼凑在一起,就是母亲的模样。不管是她们中间的谁,我都想要躲在她们的怀里,在她们的怀里我心中能找到许多慰藉和安全感,像是回到了只属于自己的洞穴。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自信,我也经常会突然的觉得恐惧,尽管我彼时因为心脏病早已习惯了面对恐惧,却也依然会深陷入黑暗的情绪,不知道能够向谁倾诉。我那个时候总是很消沉,对我来说什么都无关紧要,能活下去最重要。这些庞然的消极感受在我遇到老师和白姐之后消减了很多。她们一个温暖了我,一个保护了我,我想如果不是她们的话”成默笑了一下说,“我会无可挽救的成为一个古怪的人。”
“别绕圈子了,直接说重点”雅典娜淡淡的说。
“那个”成默挠了挠头发,“就在刚才白姐告诉了我她也对我有感情,她还她还”
雅典娜蹙了下眉头说:“亲了你?”
成默猛烈的咳嗽了两下,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一向脸皮厚还能言善道,可被雅典娜一语中的,却也难免理屈词穷,“是但是但是”
“亲了就亲了。”顿了一下,雅典娜不解的问,“你紧张什么?”
成默的内心依旧忐忑,“你不生气吗?”
“好歹是个神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作用吧。”
“神将”还只是有点作用,成默心想媳妇真是狂的没边了,偏偏她还真有资格狂,惹不起啊!他只能再次确定道:“真不生气?”
雅典娜躺着摇了摇头,“真不生气。”
成默踌躇了片刻,“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滚动了一下喉咙,小心翼翼的说,“将来我和白姐也有了点什么”
“只是万一吗?”
雅典娜的直截了当让成默相当尴尬,斟酌了一下他苦笑着回答道:“也算是吧!这场战争想要活下来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