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手段卑劣。
即使她不愿意。
祁墨深黑的瞳仁内,是苏陌瞬间冰寒的眼眸,那双眼眸里已是深深的防备。
或许,她此时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到了如何应对。
但是!
这是他不可更改的决定。
“若墨王再无他事,民女要进府休息了。”苏陌仍旧是福身一礼,冷漠转身进了苏家。
祁墨并未拦住她,而是看着她镇定的走了进去,因做了决定,似乎多日来的阴霾终于褪去,心情竟重遇了阳光,眼中现出了一抹笑容。
在苏家的大门关上时,苏陌停下了脚步。
她寒冷的脸容回头看向那紧紧关上的大门,耳边回响起祁墨的话。他竟还未放手!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也许会付之东流。
虽对他不十分了解,但对他的手段却能预测一二,他前来见她说的那一番话是通知。通知她,他绝对不会放手。
她轻轻的蹙起眉头,心想着,究竟是哪里做错了?竟是被祁墨盯上了?
如此一来,她必须尽快解决苏家的事情,然后进张家。唯有进了张家,才能解决一切。
既然有了决定,苏陌便不再此事上多想,先回到自己的院落。
小萱见到苏陌回来后,立即迎上来询问:“小姐,是否现在安排晚膳?”
“不需要,我在外面已经用过晚膳了。”苏陌回道。
“是。”
苏陌扫了一眼远处客房的位置,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不知严柳有何动静。她沉声问道:“严小姐今日都做了什么?”
“回小姐的话,今日严小姐的父母来了,只不过因为府内没有主子允许,所以严小姐的父母并未请进来,而是严小姐出去见了她的父母。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府中的人都没听见。还有,小姐,今日下午的时候,严小姐来了,她说她有事找你,要不要现在请她前来?”小萱询问道。
“恩,请来吧。先让在偏厅等着。前去之前命令人准备热水,我先沐浴。”苏陌沉声命令道。
“是。”
偏厅内。
严柳已经在房中等待了许久,可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仍旧不见苏陌。
虽有几分不耐,但这点儿时间她还是能够等得起的。
在漫长的等待中,严柳想起了今日前来苏家见她的父母二人,想到他们,她心中一阵愤慨,他们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苦衷,认为她现在在苏家已经享了福,根本就没有想过她现在在苏家所遭遇的困难有多少!当真以为她只要能够在苏家住下,就能真的在苏家能够长久待下去!她现在刚刚走出第一步,今日想要去见见苏弈,没想到苏弈不见她,此刻,她坐在这里耐着性子等待苏陌出现,她不知道苏陌出现后,会对她说什么。
但是,她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之路必定坎坷,绝非是现在这般容易。
有时候,她会后悔。如若五年前她没有选择另嫁他人,而是在盛京安心等待着苏弈归来,那么今日她便不会如此举步艰难,失去曾经本该拥有的。
苏陌来时,瞧见的便是因为等待时间长而若有所思的严柳。
其实,严柳虽然姿色中等,但胜在会利用自己的优点,令自己的容色可以提高一些,又能更加体现出她的温柔有礼。更重要的是严柳是个聪明的女子。
也正因为聪明,所以此刻能够身在苏家,能够在她的面前耍弄心机。
此时,张氏他们应该有了动作。
严柳因为太过专注于想着如何摆平父母,以至于没有发现门前的苏陌。她一直想着,爹娘是个贪心的,更因为这几年家中的声音日落千丈,大多是因为她之前的夫君不听劝,结果连累了她的娘家,再者因为五年前她与苏弈的事情,许多人趁此机会欺辱他们。现如今她能够重新来到苏家,爹娘认为她一定能够嫁给已经残废的苏弈,从此享受荣华富贵。可是,爹娘太过着急,没有一点儿耐心,如若经常来找她,便一定会坏了她的事。
刚才她说事情还没解决完,苏弈现在疏远她,她需要时间来让苏弈接受她。可爹娘竟然说,她当年可以让苏弈对她如痴如狂,那么现在又怎会如此难?以为她是在搪塞他们。对于爹娘,她总是有些无力。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她还嫁过人,且现在容色比不上当初鼎盛时期,苏弈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会如当年一样不管不顾的血气方刚。现在的苏弈敏感,且处处远离她,是顾念着几年前的旧情对她出手相助,她必须比五年前更加用心思才能让苏弈重新喜欢她。
还有,苏陌的存在!她原本不以为意,但是张氏说,苏陌是个手段强硬的,看似云淡风轻的对你笑着,下一刻或许就会要了你的命!苏玥儿就是死在了苏陌的手中!
难道,当真要帮助张氏除去苏陌?
让如今得势的张氏都如此惧怕,她是否能够摆平?苏陌,到底在对于她出现在苏家有什么想法?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不想与苏陌为敌,毕竟苏陌是苏弈的三妹,而她是了解苏弈的,苏弈最在乎他的这几个弟妹,若是伤了苏陌,苏弈知道后必定不会原谅她。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呢?
苏陌一直站在门前,观望着严柳。
而严柳终于从思绪中收回神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前的苏陌,忽然浑身战栗了一下,苏陌是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前已有多久?都怪她刚才想事情想的太过入神,竟是没有发现苏陌!也不知道她刚才在深思的时候有没有泄露她内心的想法。
苏陌唇角勾起,眼眸弯起,笑道:“严小姐在想什么?竟是想的如此入神。”
严柳收起惊慌,温婉的笑着回道:“等的时间有些久,便愣了一会儿神。”此话不假,当一个人独处时,总是容易胡思乱想,特别是身在苏陌的地方,等待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她刚才不是害怕苏陌,而是害怕被苏陌发现了她内心所想。
是在怨她来得晚了?苏陌淡笑道:“不知今日严小姐要见我所为何事?”
“我不想陌儿你对我有误会,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要说的清楚,否则令你误会我心内难安。”严柳盯着苏陌的神色,有些小心的说道。
苏陌眉梢微挑,“哦?”
严柳见苏陌神色并未有异样,便又接着说道:“当年我对苏弈是真心,当年我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取消了婚约后另嫁他人。当时父母逼迫,我身为子女是无力反抗的。五年来的多少个日夜里,我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我为何不能改变一切,如若能够改变一切,那么今时今日必定不同。我也知知道是老天在惩罚我,否则不会让我这几年过的生不如死。如今只能低着头颅,扔掉骄傲和自尊的出现在了苏弈的面前。我清楚苏弈是顾念着曾经的情分,所以才会相助我。而你和晴儿也是因为对我有些情分,所以并未将我赶出去。你们的恩情我都谨记在心。我只是想要你们对我不要心存芥蒂。”
“听说你父母今日来见你了?”苏陌忽然低着眼眸,声音有些寒的问道。
突然被打断的严柳,声情并茂的一番话还未结束,一时之间竟是还没反应过来,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回想着刚才的话,应该不会有差错,往日其他人听了她的这些话一定会怜悯她,跟着她预想的防线过去走,可是眼前的苏陌似乎并未听进去她的话。
她紧紧抿着唇,沉思片刻后,回道:“我爹娘他们……”
提到爹娘二字,严柳的眼睛已经红了,泪眼婆娑,仿佛受尽了天下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折磨,无论是谁在她的面前,见到如此委屈的严柳一定会怜悯。她伺机看了苏陌一眼,而苏陌正低首看着而手中的茶杯。她咬了咬牙,接着又道:“他们一直想要通过我获得荣华富贵的生活,这几年来因为我夫家的连累,爹娘的生意日落千丈,想要丰衣足食的生活简直是不可能。当初我被夫家休弃,他们没有让我回娘家,反而是让我自生自灭。可如今见到我被苏家收留了,便又想通过我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我尚且是苟延残喘,更是寄宿他人屋檐之下,又怎能满足他们。虽说生养之恩大于天,可如今的我却是无能为力。陌儿,我不期望你能理解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解释的真好,苏陌眼里现了笑意,轻轻的点了头,“原来严姐姐经历了这么多。”
“其实都已经过去了,陌儿,我没事儿的。”眼里心头划过喜意,听到苏陌的回应,以为苏陌是听进了她的话,便擦了擦脸上刚才流落的泪水,十分坚强的回应道。
苏陌眼底的暗光越发冷暗。今日严柳的话对他人去述说,必定会换来怜悯,认为严柳是因为摊上了贪心不足的父母所以今日才会落得这般下场。只是,这点儿经历与苏家众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严柳,做的一手好戏!
“严姐姐,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苏陌温声问道。
严柳立即点头,“陌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一切都按着她预想的方向走了,太好了!是张氏夸大了苏陌,其实苏陌的天性就是纯真,在监牢的几年天天受欺负,又怎能与她相比,她最会的就是谋算,且还是谋算人心。现在苏陌唤她严姐姐,就说明对她没有了防备之心,更证明她刚才的话起了作用。
苏陌低着眼眸,严柳看到的是苏陌轻轻勾起的唇角,并未看到苏陌的神色。
“严姐姐,你这几年内是夫家禁了你的足是吗?”苏陌轻声问道。
“禁足?”严柳楞了一下,不解苏陌为何忽然提及她的夫家,其实她现在最反感他人提及她的夫家,因为她无时无刻的不是在后悔着,如若她能够挺过五年的时间,那么现在她一定就是苏弈的正妻,苏弈知道她在等他,自然就不会抛弃她,她算错了,当年她认为苏家再无翻身的可能。“虽然婆家苛待我,但是没有禁过我的足。”
闻言,苏陌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严柳,脸容上的笑容明媚极了,如那盛开的蔷薇花,“原来严姐姐在夫家过的不好,但是仍旧可以随意走动。”
“是,这一点我不能否认,他们没有禁足。”严柳点头。现在想起来,她的夫家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就是越来越落败,就是买一件上等的布料也要寻思很久,甚至还要紧衣缩食,这令她曾经的朋友甚是嘲讽。如若苏家没有平反,她会就此认命了。可没想到,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逃离如此平庸的生活。其实,是她用了法子让夫家休了她。
苏陌忽然敛起唇边的笑容,神色冷厉的反问道:“那为何严小姐竟是在五年内都未曾去看看身在监牢中的我们姐妹几人?在这几年内,连曾经受过我家恩惠的贫民都用了心思去探望我们。而严小姐,口口声声的说着你对我们情深意重,不想让我们对你心存芥蒂。可严小姐似乎所行的事情令人不得不深思。严小姐,谎话总有一天会被揭穿,你的谎话说的实在是不高级。”
苏陌的神色太过不屑,如身处高位之人用着蔑视和不耻的目光低眸冷视着伏在她脚下被揭穿一切的平民,令那平民无所遁形。此时的严柳正是恍若被雷击,面色陡然间惨白。哪里想到被她所认为纯真无心机的苏陌会突然变了脸色!又或者说刚才苏陌压根就没有相信过她。所以只是设了陷阱让她跳下去,她这五年了来的确是有机会去监牢探望她们的,可是,她向来不会做明知无用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她认定了苏家绝对不会重新崛起。当得知苏家平反了的那日,她整整一夜未眠,几乎吐血!她竟是算错了。本以为苏陌不会抓住此事,可没想到苏陌会如此直接粗暴的点名了此事!
“让我来猜猜严小姐的心思吧。当知道曾经在你眼中永远都不可能翻身的苏家竟然平反了,你当时一定是错愕的,难以置信的,甚至是后悔的。因为这几年你夫家的生活越来越不堪,你的娘家也因为夫家的连累而落败。你不甘平庸,选择了离开夫家,更挑准了时机出现在了我大哥的面前。严小姐,你不该来苏家。”苏陌轻声说,森冷的眸光令严柳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
严柳浑身一颤,她此刻突然意识到了眼前的苏陌绝对不再是五年前的苏陌!眼前的苏陌是陌生的,是令人心生恐惧的。能够用风轻云淡的神情来做着残忍的事情,且直击要害。苏陌的当真如张氏所言可怕!她无比后悔,不该不听张氏的话轻视了苏陌。
“严小姐,我在等你的回复。”苏陌冷声道。
严柳心下惊慌,她极力维持着冷静,好半响才能镇定下来回答,“陌儿,你错想了我。”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苏家,她既然踏进来了,断然就不会再轻易离开。五年前她错算了一切,那么五年后的今天已经容不得她再错一次。“我……我当年想要去看你们,可我的爹娘和夫家不允许。他们不想我与曾经定下亲事的苏家有任何牵扯。而我也尝试过去监牢,可是几次下来都被家人发现了。陌儿,我知道你们都怨恨我忘恩负义,又或者怨恨我不该如此冷心绝情。我的确是逼不得已的,几年来,我只要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便是在怨恨自己,我不该如此胆小懦弱的。”
“严柳,张氏有没有对你说过,我这个人,其实是手上可以沾血的?”苏陌冷眸盯着严柳,只是这一眼,便是让严柳的谎言永远无法变成真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陌儿,难道你就真的如此不想原谅我吗?即使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你仍旧是不想原谅我。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严柳心知眼下的情况她不能与苏陌硬碰硬,所以只能继续装可怜。
可惜,百试不厌的一招在苏陌的面前,只能算得上三角猫的游戏。
忽然,苏陌把手中仍旧滚烫的茶水泼过去,全数泼在了严柳的脸上。
顿时,严柳一声惨叫!“啊!”好烫啊!她一定是毁容了。
“严柳,你知道你与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苏陌的声音在那滚烫的热水后面传来,虽然是白天可是仍旧令人浑身战栗,因那声音太冷了。
严柳捂着脸,蹲下身子,哭泣道:“陌儿,你怎能如此待我!如此伤我!你是要毁了我的容貌啊!”她能够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她刚才的几声惨叫竟是没有引得下人前来,一定是苏陌吩咐了下人。她此刻却是断然不能离开的,脸上被开水不知是否烫伤了。
“回答!”苏陌厉喝一声。
严柳浑身一颤,竟是想都没想的回道:“你是苏家女,生来便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我是寒门女,生来就受尽他人白眼。陌儿,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是吗?你就是想要让我名字自己的地位是吗?陌儿,你最想看到的就是我生不如死是吗?你就如此恨我?”
苏陌突然笑道:“原来,你还能认清。”
“你!”严柳闻言,在苏陌所说的认清二字下,她似乎心中坚固的墙有裂缝了。正因为她认清了,所以才会不惜被人嘲讽,用尽心思的出现在苏家,为的就是能够战争的成为贵族中人,真正的令人仰视。
“严柳,我若想真正的毁了你,你认为你有逃脱的可能吗?”苏陌压低的声音,仿佛是地狱而来的声音。
严柳紧抿着唇,明显不相信苏陌的话,她忽然冷静下来,冷声道:“你大哥对我仍有情。”她能够感觉到苏弈对她余情未了,所以才会收留她,也会想着躲避她。苏陌固然厉害,可若是她与之对上,也不一定会落于下风,她可以利用的人是苏弈。
苏陌哧的笑了,“所以,你打算捂着被烫伤的脸去找大哥诉苦告状?”
被揭穿了想法的严柳面色一寒,冷冷的望着苏陌,“陌儿,何必如此!”
“不如打个赌吧,我给你机会,你去找大哥诉苦,若他因我伤了你而斥责我一句,日后无论你无论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干涉。如何?”苏陌突然话锋一转。
严柳心下一喜,但是她又紧接着防备的盯着苏陌,这会不会是苏陌要耍的花样?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严柳。你利用这次机会向我证明大哥心中有你。”苏陌又道,她要利用严柳来甚是苏弈,已经过了一日,这一日的时间不短,若苏弈仍旧未想明白,那么,她的计划就必须改变,现在时间紧迫,她容不得错误。
闻言,严柳沉默,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张氏说苏陌诡诈,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我不去。”这是苏陌的诡计,她绝对不能中招!心底内隐隐有一种感觉,那是此刻面对苏陌的无力!她竟是生了无力之感!
苏陌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此刻有些狼狈的严柳,她笑着道:“既然不珍惜,那么严柳,现在就离开我的院子。”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严柳一愣,按她所想,苏陌为了让她去见苏弈,一定会再出其他招数,可现在竟然没有,反而是要让她离开。难道……难道苏陌是在试探她,怕她现在顶着一张狼狈的脸容去见苏弈?而苏弈对她现在还有几分情,见到她如此被欺辱,就一定会斥责苏陌,苏陌是怕被斥责,所以使出了迂回战术?其实最开始就是不想让她去见苏弈!
不让她见,她偏要见!苏陌这个态度,愈发的证明苏弈心中有她!苏陌是怕苏弈真的对她还有情!既然如此,为了让苏陌后悔今日之举,她就必须去见苏弈。她也站起身来,固然狼狈,仍旧是挺直腰背,面无表情的道:“我决定,去见苏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