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红兵用自己的大拇指关节狠力一按腾越的虎口,腾越手中那件东西终于脱手了。赵红兵来不及看他手中究竟是什么东西,用尽浑身的力气朝腾越的背后就是一拳。腾越一声闷哼,疼晕了。赵红兵朝着腾越相同的部位又是一拳,腾越这次连哼都没哼,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一摊烂肉一样,趴在了铺上,一动不动。
刺耳的警铃又响起了,赵红兵抬头一看,是张国庆按的警报。
赵红兵闭上了眼,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一分钟后,几个管教手持电棍冲了进来。
赵红兵和刘海柱安安静静地在铺上盘着,手铐脚镣都戴得好好的。而腾越和老曾都趴在了铺上,一动不动。尤其是腾越,满脸都是鲜血,趴在那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管教看到眼前这番景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是你们两个!戴上手铐脚镣都能把人打坏,道行不浅啊!”
“他要杀我,只能防卫了。”赵红兵说得慢条斯理。
管教探了探腾越的鼻息,还有气。管教也松了口气:“又要杀你?又拿螺丝刀?”
“不是螺丝刀,是眼镜腿。”赵红兵用戴着镣铐的双手指了指落在了铺上的眼镜腿。
管教捡起了眼镜腿。这是一根磨得无比锋利的塑料眼镜腿,其锋利程度堪比刮刀,如果这个东西直接扎在了心脏上,那是非死不可。看守所里明文规定着,金属框的眼镜必须要没收,连皮鞋里的铁鞋弓子也要给拆出去,可是对塑料框的眼镜却没有明文限制。天知道腾越从哪弄来了这么一根眼镜腿,居然还磨得如此锋利。
这次,管教没有再把赵红兵和刘海柱拖出去打,倒是把腾越和老曾都拖了出去。拖出去干吗?抢救呗!
管教出去以后,赵红兵和刘海柱四目相对,对视了足足10秒钟,刘海柱忽然开始放声大笑,赵红兵也开始放声大笑。两人都好久没这么大笑过了,多日淤积在胸口的郁闷,需要这样的大笑来宣泄。
看着鼻青脸肿的刘海柱,赵红兵笑着笑着,眼眶湿了。
这么一阵折腾,号子里所有的人都起来了,只有二东子似乎刚刚被这阵大笑吵醒。刚才那痛彻心扉的几声惨叫和管教的呵斥都没吵醒他,可现在,他却醒了。
二东子梦呓似的大声嘟囔:“俩傻老爷们儿傻笑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号子里的人都惊恐地看着二东子。赵红兵和刘海柱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两个魔头,这人敢说他们,难道不想活了?
可赵红兵和刘海柱看了看装聋卖傻的二东子,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俩人的笑声被管教的呵斥再次打断了。伴随着管教的呵斥,铁门开了。
赵红兵看见了看守所所长金丝眼镜后那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显然,所长是在值班,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尽管所长内心肯定无比愤怒,可所长依然表情平静。赵红兵有点佩服这个所长了。他不像别的管教一样虚张声势,但却不怒自威。
赵红兵和刘海柱被所长连夜提审。
所长盯着赵红兵的眼睛,一语不发。赵红兵也盯着所长的眼睛,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两个男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对视着,足足两分钟。
终于,所长发话了,满声慢语地。所长问:“戴着手铐脚镣还能把人给打成那样,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早有防备,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学过些拳脚。我说了他要杀我,你不信,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你的手够毒的了,要是你真杀了他,我这代所长也不用当了。”所长语气依然平静。
“他更毒,想用眼镜腿扎死我。眼镜腿你看见了吧?我上次胳膊上被划的口子,就是用这东西扎的,你们不是有痕迹专家吗?给我鉴定啊。还有,那眼镜腿,我可从来没动过,上面肯定有腾越的指纹。”
所长继续直视着赵红兵的眼睛,半晌不语。所长不说话,赵红兵也就盯着所长的眼睛看。这两个男人,似乎并不是警察和犯人间的关系,却像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所长再次打破了沉寂:“我现在有点信他是想杀你了。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想杀你?”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们该去讯问腾越。”赵红兵说得斩钉截铁。
“你们以前在外面有仇吗?”所长问。
“根本不认识。”
“你们在里面结的仇?”
赵红兵沉吟了一下,说:“应该算是,不过,好像他一进来就跟我不对付,似乎是在找茬儿。”
“他敢跟你找茬儿?”
“对!”赵红兵说得斩钉截铁,“人证物证都有,你确实是冤枉我了,我的确是在自卫,麻烦一会你把我的刑具给卸了。”
所长又盯着赵红兵的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说:“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到的最奇怪的犯人,也是最神通广大的犯人。你的身上,有太多我不明白的事。刑具绝不能摘,摘了刑具,你说不定得犯多大的事。”
“我哪里奇怪了?”
“太多奇怪的地方了,深夜里,你说三个人想杀你,这三个人都是死囚,可结果是三个人都被你打了,还有一个断了三根肋条,这说明你身手绝不一般。然后你被关完小号再进去时,半夜又闹起了号,明明戴上了手铐脚镣,可却忽然冒出个精瘦的汉子救了你,这个汉子刚刚进来两天,你怎么会跟他有这么好的关系?难道他是专程进来救你的?这说明你的势力太大了,大到我无法想象。更离奇的是,今天夜里,两个手脚灵便的人,被你们两个戴着重刑具的人给打了个半死,这样的事,我一辈子也没遇见过。你说你有防备而且会些拳脚,我还是不信。这说明什么?嗯……我暂时还想不到。”
赵红兵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
所长继续说:“因为你,我现在已经把手机给调成振动了,否则,连个会都没法开,全被给你求情的电话给打断了。我真不知道,你一个社会渣滓,哪来的这么大的能量。”
“我不是社会渣滓。”赵红兵盯着所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
“我不是。”
“你是!”所长突然抬高了音量。这是赵红兵第一次听见所长这么大声地说话。
赵红兵笑笑,没再说话。
所长也笑了笑,继续轻声细语:“甭管你在社会上是大哥还是二哥,都是渣滓,只不过你是大一号的渣滓。我这里,是专门收拾渣滓的地方。我今天叫你来,跟你说话,不是把你当渣滓看,是把你当人看。不管是谁来了我这儿,都是人。你是人,腾越也是人,那个被你踹断了三根肋骨的,叫什么来着……”
“三林。”赵红兵接茬儿。
“对,就是他,他虽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但在我面前,他还是个人。只要是人,我就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给他们说实话的机会。但是,如果在我面前总说假话,我就不会再把他当人看了。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