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没有那么得疼。
风雪大作,整片雪原被白茫茫的雾气死死地压着,那身着青白色纱衣的少女淡漠地往风雪处望了一眼,那一眼,不明所以。
罡风咆哮,天地震荡,白衣少女掀开帷帐,凝眸半晌,“我,回来了。”
回来了……
四字落下,七匹白马奔腾远方,身后的锦衣少年跪倒在地,没有咆哮声,没有嘶吼声,不发一语,就这么和花袍孩童葬在了一起。
回来了;难怪。
回来了,这一切,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易鲸闭上眼,远处风驰电掣,留下了背后一地的,遥遥无期。
……
……
那夜,满月。
在雪里埋了不知多久的白袍孩童伸出了稚嫩的手掌,徐徐破开冰层,慢慢地爬了出来。
因由不知被冻了多久,他的脸颊上有着一块块深浅不一的红晕,气息浮动,尽管没有被严寒带去生命,但此时的他与凡人无疑,颤抖着身子,难以支撑。
“呼~”轩禅盘坐雪地,哈着暖气,打量着四周蓝白色的天地,有一刻双眼恍惚间看不清东西,缓了会心境慢慢平复,将视线转移到了身侧的锦衣少年身上。
易鲸麻木僵立,身上只有一层浅薄的霜雪覆盖,与自己结冰化茧的情况不同,自己用手在雪花上轻轻拂过,眼前便显露出了对方的身形:
那身着锦衣的少年下半身陷在雪地中,目光呆滞,望着远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看起来很是悲伤。
打量着眼前身形完好的俊美少年白袍孩提有些恼怒,他抖了抖身子,霜雪落下露出一身彩花,郁气道:“坏人!你不没事吗,怎么都不救我?”轩禅动了动身子,在锦衣少年身前蹲下,“你花那么大代价把我买了,不知道负责吗?”
言罢身前的少年却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花袍小童无奈了,双手环胸就坐在他的对面气呼呼地看着,最后冻得不行了,伸出手点了点少年的锦衣,“喂……你还没把我倒手呢,想把我冻死啊?”
“嗯。”听得身前那委屈巴巴的声音易鲸点了点头,低垂眼眸,看着那因为寄人篱下而将恶言咽下,将情绪收敛的小娃娃。
“你看我内外都有伤,要不劳驾,帮我挖出来吧。”
“你!……”轩禅看着自己尚未褪去婴儿肥的手掌,又瞧了瞧身前人畜无害的锦衣少年,利弊权衡之下选择了隐忍,上前一手一手地刨着冰,笑脸盈盈。
别说,又假又丑,明显是第一次。
嘿嘿嘿,未成年人的第一次……
该死,罪恶!
易鲸斜视灰蒙蒙的天空,轩禅则是口中念念有词:大茄子,大蘑菇,肥肉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么挑食呢?
锦衣少年在冰坑里猥琐地笑着,最后自己动了动,爬了出来。
南天境的动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者是因为有天南阁在,翻不了天,后者是因为影响。
这场浩劫,算是引子,算是一次反抗,更是一次伏笔。
八大棋主已有三位遭受了暗算,那些棋子摆明了想翻天,前两次还是浅尝辄止,但轩禅……
这次出手不是重,简直是毁灭,甚至可以断言,他废了。
再天骄又能如何,只要不能临仙问道,坠了那天花板,他再逆天再造化再天骄,也不过如此。
天骄天骄,天骄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在这风云变化之际,九等护一境,六等护一国,三等护一域,只要不是三等,管它六九几何。
所幸他看上的不是那所谓的天赋与棋主实力,而是他背后的势力与自身携带的因果。
但……
可惜。
似是察觉到锦衣少年那怜悯的目光,轩禅心中有些难受。
恍然间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又说不明白,说不清楚,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两人沉默,向着中郢的归途走去,少年一身锦衣,身侧跟着一花袍孩童。
前路迷雾难明,望着空中飘舞着的稀碎雪粒易鲸慢慢停了下来,两人在悬崖边看雪,一大一小都是那般得安静,安静到,像是死了一般。
这场大雪来得毫无征兆又意料之中。
锦衣少年望天,花袍孩童望雪,许久,他轻声询问道:
“我们会遇见埋伏吗。”
“不会。”少年肯定道,“这是一笔交易。她们答应了,这便是他们的事情了。”
“为什么我们要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轩禅继续询问,“还有……她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和我说过,她们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是吗”易鲸沉默良久。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问更多问题,将一切与之关联的消息都套出来,但现在的他过于疲惫,再者对眼前的孩子他也没有从前那般动力了,如他自己对白衣少女说的那般,权当做一场交易。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轩禅立于悬崖边缘,委屈,心疼,不一而足。
但……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想着白袍孩童轻柔地闭上了双眼,在一块岩石旁蜷缩着睡着了。
他睡得很死,咬着牙,一句梦话都没说。
不愧是天骄,资质没了,天赋还在,学什么都快。
尤其是,学会长大。
锦衣少年看了一眼那坚强的雪中孩提,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随后又慢慢收敛。
远山,一袭白雪。
沉默,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