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青天白日,阳光耀目。lanhen里却因了门窗紧闭,光线幽暗。
萧荣脚步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后行至内殿时,目力已经适应了里头昏暗。她掀开挡住视线帐幔,看到赵琚正盘腿坐于榻上,如同泥塑木胎般地一动不动。他身上仍着数日前那套寝衣,须发蓬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药汁和汗酸味道。
萧荣停了榻前,打量他一眼,道:“万岁,你身子今日如何了?”
她已经从于院使那里得知,皇帝陛下自前日醒来后,除了一只手还会间歇微微颤抖外,已无大碍。
赵琚漠然不应。
萧荣也未指望他应答,只默默将手中食盘放置侧旁桌案之上,继续道:“万岁,你臣子今日仍不见你现身,心中十分焦虑。奏折堆积如山。臣妾便自作主张,收了些亟待处置奏章带了过来,等万岁用过饭食后,崔鹤便会送来。”
赵琚仍无反应。
萧荣叹息一声,慢慢道:“万岁,我听崔鹤说,你这几日饮食不进,情思不调,臣妾很是焦心。你乃一国之君,身体关乎社稷。盼万岁能早些康健。如此便是国之幸,臣民之幸。”
“万岁想必此刻也不愿见到臣妾,臣妾便也不再烦扰万岁,先行告退。”她说罢,转身往外而去。
赵琚一直凝滞一双眼睛随她背影移动,跟着微微动了下,终于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嘴唇扭动,“你会意朕感受?你眼中,只有无恙。此刻你心里,恐怕活还来不及吧?朕知道,你对朕心存恨意!“
他声音粗哑,几天都没发声般地干涩。
萧荣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看见赵琚冷冷望着自己,神情里带着冷笑。
她重回到他身前站定,凝视着他。
他们距离如此之近,近得他必须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她此刻望着自己那种目光。
她目光里,带着唯一感情,就是怜悯。
“万岁你错了。此刻心存恨意人,不是我,而是你。你恨我。”她环顾了下阴暗四周,“这座皇宫,是天下美轮美奂所。皇宫深宫内苑里,有你宠爱女人们。她们穿着世上华美袍服,围着你,一团和睦。你享受着她们侍奉。你恨我,是因为我忽然间就打破了这一切……”
“你胡说!”
赵琚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睁大了眼,厉声吼道。
“我没有胡说!”萧荣没有后退,反而朝他逼近了些,声音也微微加大,“我却你沉浸其中时候,突然撕开了笼云罩雾温情脉脉面纱,露出了这后宫背后那流着脓和血肮脏不堪!你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来自于宋碧瑶和我双重背叛。所以你恨她,你也一样恨着我。我说错了吗?”
赵琚死死盯着萧荣。他看起来极不甘心,半张着嘴,似乎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一个字。呼吸急促,胸膛不住起伏。
萧荣与他这样对视片刻后,终于往后退了几步,神色里现出一丝漠然。淡淡地道:“万岁,你可以恨我。我并不意。你方才说得没错,我所做一切,确实都是为了无恙。万岁,倘若他真不堪当这个国家太子,惹你这个做父亲心厌,若有正当,能让我心服口服理由,你可以废黜他,我绝无怨言。但是我却不能容忍有人这样时时刻刻处心积虑欲要置他于死地!他是你和我儿子。他得不到你这个父亲当有关爱,只剩下我这个做母亲。我不为他,还能为谁?”
“你……你胡言乱语……”赵琚面颌两侧胡髯微微颤抖,声音也愈发低哑,“我如何没把他当儿子?我立他为太子……”
“住口!”
萧荣忽然厉声打断了赵琚话。一向平静一张脸庞,此刻布满愠怒之色,目中如有隐隐火苗跳动。
赵琚被她惊呆了,半张着嘴,怔怔望着她。
“赵琚,”她缓了下,盯着他,直呼他名,“没错,你是把他立为太子了。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弥补你心中那点可怜愧疚,是为了做给你那些大臣们看,希望他们说,看吧,天子何其遵序!但是连你也知道,倘若不是徐若麟,他早就已经死于一次次来自于居心叵测者无情谋杀和陷害了!他北投路上,太庙,护国寺遭遇危险时候,你这个父亲做什么?你什么也没做!只要你愿意,你分明可以继续追查下去,揪出幕后真凶。可是你没有!赵琚,我不愿,我也不能猜度你心里到底想什么。我只能感叹,他唯一错,就是生成了我儿子。倘若他有一个能得你心母亲,你能容忍他这样一次次身处险境之中,漠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