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登眼观鼻,鼻观心装起哑巴来了,崇贞皇帝却大皱眉头,显是不满温体仁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迁都南京这四个字让他心神震撼,却又砰然心动,这四个字简直说到他心里去了,这北京城离长城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女真人,蒙古人随时可以绕路入关打到京畿,前年那一场大难还近在眼前。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若能迁都南京依靠江南富庶之地,整顿兵马则大事可图。
打开折子,崇贞皇帝精神为之一振,这封奏折是马城借开原提督军务,开原侯马林之手呈上来的,态度异常诚恳请圣上迁都南京,臣带兵去南京给陛下撑腰,尽收江南富庶之地,打造西洋火器编练新军,开拓海外之地建立强大水师,则大明可立于不败之地,收复辽东只在反手之间。
崇贞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不免有些心神震撼。
他虽然性子暴躁却也日渐年长,当皇帝当的久了心智也逐渐成熟,心知这是马城父子代表大明勋贵,向他发出的最后邀请。迁都江南,重现开国时重用勋贵的策略,勋贵掌权自然不会放过东林党,情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大明的勋章和文人集团已经翻脸成仇,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重用勋贵重掌朝政么,崇贞不免犹豫起来,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旦下了这个决心,江南之地又要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马氏父子会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将他这个天子的权力架空呢。
小事暴躁,大事犹豫便是崇贞的性子,一时犹豫起来沉吟不决。温体仁倒是不吭声了,他和马氏一向交好,就算迁都江南马氏父子入朝执政,他不做首辅还可以做个富家翁。开原马氏对他态度一向恭敬,年礼节礼都给的很重,不会为难他这个前首辅吧。
下面几位大学士可就十分怕了,一起扑通跪地颤声道:“陛下,不可呀!”
良久,崇贞皇帝终究还是退让了,轻声道:“此事,明日大朝议吧。”
周道登匍匐道:“吾皇圣明!”
温体仁看着脚尖心中一叹,没戏了,迁都这种事情怎么能大朝议呢,当年成祖迁都就是独断专行,也没搞什么大朝议呀。这种事情一旦朝议就没戏了,谁敢赞成,那不是要被天下人骂死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成祖的遗训,紧要关头天子临阵脱逃了,哪个敢替天子背这黑锅。
温体仁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感觉,这个黑锅不是要老夫来背吧,想了想这个黑锅不大不小,扣到老夫头上刚刚好,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赞成迁都要被天下读书人口水淹死,不赞成要被天子迁怒,心中一阵忐忑温大人也有些黯然,这个首辅怕是做到头了呀,朝议不成便只能请辞了。他倒是不恨马城上了这道奏折,当了一辈子官,温体仁赶肯定那位辽东伯起码有八分真意,是真心要请皇上迁都的。
辽东伯办事还是老成持重的,折子里还给皇上留了条退路。
迁都不成,马城还提议皇上巡幸福建,不迁都南巡总可以吧,百官是没道理反对的,皇帝难道还不能去福建看一看么。出了东暖阁温体仁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又叹了口气,南巡这件事多半也是不成的,朝中那班大臣不会同意的。
入夜,温府。
温体仁坐在温暖如春的书房,品着下属进献的雨前龙井,发起呆来,一生为官的经历在眼前一闪而过,前半生实在是平淡无奇,临老了却是精彩万分,最得意便是独斗东林党,让满朝东林君子拿他毫无办法,心中得意,老夫最喜欢看你们都恨老夫,却偏偏干不掉老夫的样子。
东林党是些什么人,死在东林党手里的大明贤良何其多。
偏偏老夫一人独斗东林还稳占了上风,国朝第一人,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