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榆舟过来,给拓拔明烟例诊后,重新调理了药单子,拓拔明烟便让红栾把礼物给王榆舟。
王榆舟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笑着拱手说:“明贵妃不用如此破费的。”
拓拔明烟道:“不破费,原本王太医因为我这副老是出事的身子就够劳累的了,单不说你今日升了官,我得给你备份礼物贺贺喜,就冲着你为我劳累的份上,我也得备一份礼物作为答谢,礼物既备了,王太医就收下吧。”
王榆舟没客气,也没推三阻四,大方地笑道:“谢明贵妃。”
拓拔明烟脸上扬了一丝笑,说道:“是我应该谢谢你们,没你们,我这身子早就入土了,今日我也才知道,原来我体内的冷毒已经被冼太医解了,冼太医解了我体内的冷毒,却不声张,如此品德,真是令人敬佩。”
王榆舟听着这话,没应声。
拓拔明烟看了他一眼,笃定地说道:“是王太医最先发现我体内的冷毒被解了,然后又告诉皇上的吧?那一天我被聂北伤了,你被皇上从大名乡调回,在给我探脉的时候,你便发现了吧?”
这事儿早先是秘密,如今已不是秘密了,王榆舟也不再隐瞒,实恳地回答:“是的。”
拓拔明烟道:“当时皇上不让你说?”
王榆舟道:“嗯。”
拓拔明烟垂了垂眼,想不明白殷玄的心思,当时不说,为什么现在又说了?而且拓拔明烟记得很清楚,冼弼就只给她开过一次药方,那一次的药方是三份,每一份不同,且是配合着膳食一起入药的,而且估算着日子,是吃了十五天,也就是小半月,如果真是冼弼解了她体内的冷毒,那一定是那一次的方子起了作用,而那一次,冼弼是被婉贵妃带着去给她诊的病。
那天婉贵妃穿的花枝招展,明显是冲着气她去的,她以为婉贵妃不怀好意,可谁知道,她是冲着给她解毒去的。
拓拔明烟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婉贵妃就是太后,但冼弼早不给她解毒,晚不给她解毒,偏那回被婉贵妃带着去了就给她解了毒。
要说不是婉贵妃授意的,拓拔明烟都不信。
再联想到这个婉贵妃打进宫起,所用太医院的御医除了冼弼,再无二人。
拓拔明烟猜测,这个冼弼,打一开始进了晋东王府起,就成了婉贵妃的心腹,本来冼弼在太医院就不受重视,也是挺受排挤的一个,他想安身立命,就得找一个靠山。
虽然初时的晋东郡主压根靠不住,是个不受皇上待见,亦有可能随时丧命的主,可靠不住总比一个靠的都没有的强,所以冼弼选择了投靠晋东郡主。
只是没想到,冼弼的眼光很好,瞎子点灯地靠上了一颗大树。
无外乎拓拔明烟会这么想,因为除了这个推测外,她再也想不出为何冼弼身怀绝技,之前不出手,现在却突然出手了。
皇上当时不对她说,是因为当时皇上并不知道解她冷毒的药方出自冼弼之手还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功劳是婉贵妃所有,他不想刺激她,所以瞒着?
不管是什么原因,拓拔明烟都要去感谢冼弼。
至于皇上的心思,她已经不愿意去猜了。
至于婉贵妃那边,她纵然极不愿意去,也极讨厌看到她,可她身上的冷毒得解,全赖于这个婉贵妃,没有婉贵妃,哪有冼太医的出手?所以,她就算抵触,也还得去当面感谢一番。
拓拔明烟心中有了分寸,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我的身体大概还有几天可以完全痊愈?”
王榆舟道:“最多五天,明贵妃就全然无碍了,这五天的药方我会随时变化,让你可以恢复的更快。”
拓拔明烟真诚地说:“谢谢。”
王榆舟揖手道:“这是臣应该做的。”
拓拔明烟便没再说什么了,挥手让王榆舟退下,王榆舟拿着那个礼盒,提上自己的医用箱,回了太医院。
拓拔明烟冲红栾说:“你去备礼,我们去龙阳宫,看望一下婉贵妃,冼太医能出手解我体内的冷毒,很可能是婉贵妃吩咐他的,没有婉贵妃的吩咐,冼太医也不会出手,所以,这个最终的恩人,是婉贵妃。既受了恩,就得去谢个礼。”
红栾一下子怔住,她眨巴着眼睛,匪夷所思地道:“婉贵妃才是明贵妃的大恩人?”
拓拔明烟点头:“嗯。”
红栾嘀咕:“怎么可能呢,她不想着气坏娘娘的身体都不错了,怎么可能会……”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
因为红栾也想到了那一天冼太医是谁带来的了。而且,冼太医只给自家娘娘开过一次药方,便是婉贵妃带他来烟霞殿的那一回。
红栾虽是婢女,可有时候脑袋也是灵光的,她也察觉出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冼太医既能解娘娘体内的冷毒,怎么之前三年多的时间他都没出手,偏现在出手了。那很有可能真的是婉贵妃的功劳,因为那天是婉贵妃把冼弼带过来的呀。
红栾咽了咽唾沫,有点难以理解地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拓拔明烟也想不明白,这后宫的女人,做了好事却不声张的,少之又少,几乎没有,而且,拓拔明烟能感受到婉贵妃对自己的敌意,那她为何要救她?看她痛苦,看她被病痛折磨不是更好吗?
拓拔明烟抿了抿唇,无力的声音说:“既想不明白,那就去问个清楚,你先去备礼,礼物备好,我们就去龙阳宫。”
红栾这个时候不抵触去见那个婉贵妃了,但是下去备礼之前,她还是缓顿了片刻,张嘴想对娘娘说冼太医这个时候有可能也在龙阳宫,但刚刚她撒了谎,就只能装作不知,于是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没说,福了福身,下去备礼了。
备好礼物,拓拔明烟坐着小轿,去了龙阳宫。
此时冼弼还在龙阳宫里,面见聂青婉。
冼弼今早上被传进金銮殿,猝不及防地被授予了太医院副院正一职,他没有受宠若惊,完全是瞠目结舌,这一任命打的他措手不及,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找聂青婉,他愁着眉头,对聂青婉说:“我不要当太医院的副院正。”
聂青婉心知他为什么不愿意当,却故作不知,还故意打趣:“那你是想当正院正?”
冼弼拧眉,四周瞅了瞅,见没人,他就往地上一跪,小声说:“太后,你让皇上收回成命吧,我只想救世济人,不想玩弄权术,对我来说,人生苦短,时间有限,我能做的是利用这有限的时间提升医术,救济更多的病人,之前你让臣编撰的书,臣一直还在坚持着写,这是你的宏愿,亦是臣的宏愿,臣不要官名利禄,亦不要一身虚名,臣只要务实踏实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让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了我本该要认真对待的时间,担了太医院的副院正之后,会有很多俗务缠身,那样我的精力就被分散了。”
聂青婉坐在那里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二十余几,他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他的路亦还有很长很长,此等救世济人之心若不泯灭,那他会成为大殷历史上被人歌讼的一代名医,他有此等真心和宏愿是好的,但是呀,他的眼界还太窄了。
聂青婉离席弯腰,将冼弼扶起来,她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说:“我知你心,亦知你意,当年带你入太医院,就是因为我明白你的宏愿,但是,你没能看透我带你入太医院的用意。专心精研固然重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从我去世后你在太医院便寸步难行了?因为你没有权力。”
“有时候,实现理想靠的不仅仅是决心和毅力,还有权柄。当你有了足够的权力来决定这个世界的时候,你才能改变世界,之所以给你药方,让你治好拓拔明烟的病,就是因为你如今需要这样的权力来为你砥砺前行。”
“不过你不用担心俗事缠身,耽误你的功夫,你的上头还有王榆舟呢,他会为你分担俗务,亦会教你如何运用手中的权力去实现更大的理想。你的路,不在这里,在后头,明白吗?”
冼弼似懂非懂,之前冼弼确实相信入了太医院能救济更多人,因为太医院是国之医府,之前聂青婉活着的时候,冼弼是信的,可从聂青婉死后,冼弼就不信太医院了,可此刻,听着聂青婉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太后在为他铺路,铺什么路呢?铺他的理想之路,铺她的承诺之路。
冼弼一时眼眶泛酸,为自己的愚钝和后知后觉而惭愧,他低低地说:“臣明白了,臣一定不辜负太后的期望,你想要的,臣会办到。”
聂青婉笑了一下,拍着他的手臂说:“不是我想要的你会办到,而是你想要的,你会证明给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