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静默了一小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好六点整,她们身后路边的灯,由远至近依次亮起来,照出江水悠悠。
南音点了一根烟,红唇含着烟蒂道:“恨了多年,以为是罪魁祸首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最爱你的人,完全颠覆你的‘以为’,换我,我也冷静不了,不过我这一刀不会割在自己身上,我会割在他的身上~”
鸢也淡淡弯唇:“铁栏杆隔着呢,我想割他也割不到。”
南音扬起眉:“按照他宁愿挨你一箭也要你‘消消气’这一举动来看,你要是提‘让我割你一刀’,他应该会主动把手伸给你。”
这对准前夫前妻都没太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说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一下:“不过这些狗男人,混账男人,王八蛋男人啊,都一个德行,好好说句话能要他的命似的,非要搞得神秘兮兮,不知道是还以为他是联邦特工,要隐藏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鸢也知道她是故意说玩笑话逗她开心,消化了这么久的情绪,她也冷静下来了,不想辜负她一番好心,插科打诨接一句“没准他们真的有机密任务”,不过这个时候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
一个她以前从来没有浮现过的念头。
那就是,一切事情发生之前,尉迟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
陆初北说,当年在泽城,尉迟就问过了他一句“如果老教父有私生子女流落在外,怎么办”?
由此可见,尉迟很早就知道她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而是沅家私生女。
为什么不告诉她?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是最合理且理所当然的解释,鸢也之前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从来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她沿着观江长廊走着,思绪一片落在江面的枯叶,浮浮沉沉。
——我妈妈和沅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很恩爱幸福,清婉总是对我说那个男人哪里好哪里好,我第一次见她那么开心,可是没半年,清婉就变得很痛苦,他们分分合合,纠缠了很久,直到下嫁给姜宏达。
——有一次她梦魇,我听到她喊什么‘不该,不该’,醒来后又哭了很久。
这段对话是当年她被软禁在尉公馆,尉母唯一一次去看她,在她的追问下,对她说的事情。(209)
当时她就有过疑虑,她妈妈和沅晔在一起为什么要隐瞒她外公?甚至因为怀了她,不想被发现,选择下嫁姜宏达,艾尔诺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门庭,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
她妈妈那么端庄的人,会是什么事情会把她逼到梦魇,不该又是什么不该?
当了沅晔和兰道的第三者?鸢也蹙眉,不对,她今年29岁,兰道嫁给沅晔只是27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沅晔未婚,和她妈妈在一起,大可以光明正大的。
他们这样遮掩关系,和尉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关吗?
尉迟放弃那么多简单又安全让她“死”的办法,非要选择最复杂莫测的巴塞尔山林之局,又和她的身份有关系吗?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但如同一颗种子落入沃土,控制不住地野蛮生长,她觉得自己这个联想和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又事关艾尔诺家,查大概是查不出什么,那么现在能回答她这些问题的,只有一个人。
鸢也脚步顿住。
南音一直跟着她散步吹风,见她停下,侧了侧头:“怎么了?”
鸢也一时没说话,直接拿出手机,点开APP,南音凑近了看一眼,发现她在定机票,讶然:“你要飞巴黎?”
鸢也沉声:“我要去弄清楚一件事。”验证她这个大胆的猜测。
在小巷子里捡到鸢也时,她泪流满面身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好不可怜,从医院出来她亦是茫然空洞不知道该做什么,而现在,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清锐,明亮如此刻夜空的皎月。
南音就知道她好了,弯弯唇:“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鸢也笑:“不,我自己可以。”
她说可以,南音就没有再强求,也没有问她要去弄清楚什么事,刚才一样,不问,等她自己想说的时候,她再聆听。
鸢也定了最近的航班,起飞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后,她说走就走,不过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抱了一下南音,低低一句:“谢谢。”
谢谢把她从小巷子里拉起来,谢谢她送她去医院包扎伤口,谢谢她带到到江边,解析整件事,还提了那句“联邦特工”。
更谢她,无形中的关心和心疼。
南音不兴这一套,拍拍她的肩膀:“腻腻歪歪的,去吧。”
“嗯。”鸢也放开,直接从路边拦了出租车,“去机场。”
车上,她先打出一个电话:“安莎。”
“沅总。”
“你带阿庭和小十、小十二去青城,我大表哥家。”鸢也说。
“好的。”安莎下意识答应,应完了才觉得不对,“怎么了?”
鸢也抿唇:“最近晋城太乱,我不想让阿庭看到关于尉迟的所有消息,青城安静一点,他们去那边我比较放心。”
安莎明白:“好,我这就安排私人飞机。”
挂了电话,她又给苏星邑发信息:“苏先生,我有事要离开晋城几天。”
“去哪里?做什么?”苏星邑是几分钟后回复的。
“宁城,我去看看浮士德小区是意外还是人为,人为的话可能是谁做的?”鸢也没有说实话,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苏星邑撒谎。
“我不弄清楚,心里总七上八下,怕有另一股势力暗藏在背后,他害完了尉迟,就会来害我。”
又过了两三分钟,男人一如既往简洁:“小心点。”
鸢也回了个OK的表情,然后锁了屏,机场也到了,她快速办理手续,过了安检,就登上飞往巴黎的飞机。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在戴高乐机场降落,鸢也走出大门时是凌晨一点钟,巴黎的夜空比晋城黑,衬得月亮分外明亮,她眼睛映着光,看不见浑浊。
她先找了个酒店休息,换了身衣服,待到早上八点钟,才去艾尔诺庄园。
管家看到她来,万分意外,鸢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问:“我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