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音乐电影和歌舞电影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沦为一部廉价而乏味的音乐录影带,但显然,科恩兄弟不在此列。科恩兄弟对于音乐和表演的巧妙运用,成功地让旋律和歌声成为了勒维恩-戴维斯这个角色最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一曲’绿色石头路(Green-Green-Rocky-Road)’,记载了公路旅行的清新和随性;一曲’王后简之死(The-Death-Of-Queen-Jane),承载了他对于爱人和孩子的深情。
一曲’鲱鱼群(The-Shoals-Of-Herring),讲述了他对父亲的缅怀和纪念;一曲’五百英里’,讲述了梦想和现实的矛盾冲突,还有远离家乡的愁绪。
还有,一曲’挥手作别’,见证了梦想的启航和落幕。
每一首旋律、每一阙歌词、每一次演唱,温柔而心碎地承载了勒维恩的灵魂重量,讲述着属于勒维恩的故事,那是来自生活的感悟,更是来自伤痛的力量,真正地让每一位观众见证了他的坚持、读懂了他的坚持、理解了他的坚持。
静静倾听着勒维恩的每一次表演,电影的重量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倾轧下来。
音乐和创作消耗了他所有所有的热忱和希望,却寻找不到任何依托和出口,在现实的冰天雪地之中,就如同踩进了雪地里的皮鞋,湿哒哒、黏糊糊、沉甸甸,却始终摆脱不了,步履蹒跚,举步维艰,眼睁睁地那抹金色阳光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失。
他在坚持着,但他却坚持不了多久,因为他的坚持看不到商业价值。”
当撰写到这里的时候,迈克尔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起来,脑海之中不由再次回想起了电影的最后一幕——
勒维恩跌坐在巷子口,满身疮痍、一身狼狈,就连一件冬天外套都没有,眼底的光芒带着一抹苦涩和释然,轻声道了一句“再见”,却无法分辨清楚,这到底是与观众道别、与梦想道别、与生活道别,还是与音乐道别。
那股涌动的情绪着实太过激烈也太过汹涌,以至于胸口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电影之中,科恩兄弟没有给出答案:勒维恩是否还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他们制造出了一个困境,勒维恩绕了一个大圈之后,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
他可以选择继续坚持下去,浑浑噩噩地在格林威治村四处借宿地生活着;他可以选择放弃,重拾旧业,如同无数普通人一般回归稳定而规律的生活;他还可以选择告别,离开纽约,独自一人走上全新旅程。也许,还有其他的选择。
但最终的选择,科恩兄弟却留给了观众。
你是否愿意坚持下去?
更进一步,你是否还记得梦想最开始的模样?你是否还记得最开始描绘的未来?你是否还记得最开始的内心热情源泉?你是否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选择了放弃?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你是否,还记得生活最开始的模样?
当现实开始逐渐磨灭我们身上的棱角,当生活开始逐渐摧毁我们身上的热情,那一颗火热跳动的心脏,是否还依旧在跳动着?当走投无路、别无选择,选择放弃似乎是唯一的可能,究竟还有多少人愿意愚蠢而顽固地继续坚持下去,守候着一个没有希望的梦?
’许多人的所谓成熟,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了。那不是成熟,而是精神的早衰和个性的夭亡。真正的成熟,应当是独特个性的形成,真实自我的发现,精神上的结果和丰收——尼采’
民谣是如此,电影是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这也许是科恩兄弟最没有野心的一部作品,整个故事都围绕在了勒维恩的身上;但精神内核却恰恰相反,以最具野心的姿态呈现出了整个时代的恢弘画卷,那是属于六十年代的民谣故事,同时也是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电影故事,更是属于整个时代的艺术故事。
在残酷现实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在选择坚持,又有多少人准备放弃?”
洋洋洒洒地,所有的情绪和思想都一气呵成地记录了下来,那股澎湃的热情着实太过汹涌,以至于指尖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恍惚之间,迈克尔仿佛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前,他第一次在大屏幕之上看到“外星人ET”的那个下午。
迈克尔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咖啡杯,却没有着急着饮用,只是放在嘴边,静静地感受着那股苦涩而香醇的气息在鼻翼底下萦绕,就如同六十年代格林威治村空气之中弥漫的那股气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