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就开始轻轻捻起了手指,仿佛指尖之上可以感受到粘稠滑腻的血液一般,那股温热的腥气在鼻翼之下萦绕着,如此真实又如此确切,扼杀生命可以感受到血液的粘稠,而扼杀灵魂却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迹,现在似乎就是如此;但他却知道,这是幻觉,全部都是幻觉,手指和手掌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没有血腥,也没有灵魂。
那张感觉着实太过奇妙。
他仿佛可以感受到一股牵扯与驱使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慢慢引导着他的情绪与举动,就好像徐徐唤醒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恶魔一般,那股残暴与凶狠的戾气正在缓缓苏醒,出现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一个灵魂,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的食物扑了过去,大口大口地开始啃食起来。
最为可怕的是,他享受其中。
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之中描绘出自己的模样,恶魔的黑色羽翼徐徐张开,遮挡住了所有光芒,尖锐的獠牙正在流淌着新鲜的血液,如此香甜如此美味,以至于他忍不住,伸出了舌头舔舐了一下,笑容就这样绽放了开来。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正在践踏一个倔强的尊严,他正在摧残一个年轻的梦想,他正在毁灭一抹稀薄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他正在撕裂一个稚嫩的灵魂,如此残忍如此冰冷如此粗暴,但他却享受其中,甚至产生了一丝快/感。
因为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就必须经历过千锤百炼。
他从来不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毁灭一个潜在的“查理-帕克”,因为“查理-帕克”是不会就此沉沦的,“查理-帕克”会还击会成长会上进会蜕变,在血与火之中成就伟大;可以被摧毁可以被击溃的就不是“查理-帕克”了。
西蒙斯意识到这是不正确的,这不是他的理念,这不是他的三观,这全部都是弗莱彻的想法,但最为奇妙的地方就恰恰在这里,他无比享受其中,自己和弗莱彻之间的思想界限正在消失。就好像刚才这场表演,唤醒了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恶魔一般,那个属于弗莱彻的部分正在渐渐抬头,挤压属于西蒙斯自己的空间。
恍惚之间,戏剧和真实就融合交错在了一起。
恐惧而亢奋,担忧而激动,困惑而雀跃,紧张而期待。
西蒙斯自己也无法准确地形容那种感觉,再次低下头,指尖之上残留的血液似乎再次变得真实而具体起来,仿佛刚刚亲手扼杀了安德鲁一般。这种感觉真的是……难以形容。
安德鲁?
西蒙斯猛地抬起头来,顺着内心的指引,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蓝礼。
蓝礼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地,没有移动,深深地低垂着脑袋,放在膝盖之上的双手,正在用食指摩挲着拇指的指甲,似乎正在寻找着手指周围的肉刺,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隐隐地透露出一丝焦躁和烦闷来。
那是安德鲁,不是蓝礼。
一个伤痕累累、孤单无助的灵魂,在疾风骤雨的洗礼之后,正在试图重新让自己振作起来,寻找到前进的轨迹,但他却茫然无措了,瞳孔不知所措地快速震动着,悄悄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就如同在冰面之上跑动的狐狸,蹑手蹑脚地前行着,耳朵竖立了起来,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它快速地逃走,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视线余光轻轻一扫,然后他就捕捉到了乐队成员们惊异、奚落、嘲讽、愕然、不解的目光,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缓缓地、缓缓地将他唤醒,自尊的羞辱和骄傲的践踏让那股耻辱感席卷而至,远远地超过了伤痛和苦涩,也远远超过了悲伤和无助,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灵魂。
瞬间,他就猛地站立了起来,快步离开了架子鼓的范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地离开了练习室,扬长而去,停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堪比凌迟处死。他只是想要离开,他只是想要逃跑,如同懦夫一般,但那又如何?至少他不需要再接受油锅般的煎熬了。
“……”西蒙斯试图呼唤住他的离开脚步,但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蓝礼?还是安德鲁?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呼唤哪个名字,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决定,那个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晃晃悠悠的门板之后,逃离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对不起”吗?一句道歉真的有用吗?
莫名地,西蒙斯就可以感受到一股心酸,着实于心不忍;但同时,属于弗莱彻的声音又在低语呢喃:这是他需要经受住的考验,这是他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要么坚持,要么放弃,选择是简单的,没有人能够强迫他。
那恶魔般的低语让人没有任何抵抗力,他居然……隐隐地表示了认同!
所以,他现在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