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他是乐见其成的,甚至鼓舞着蓝礼,他需要这种走火入魔、胆战心惊的表演质感,真正地让角色陷入疯魔,这就能够完美契合他们之前的讨论:弑/父。
弗莱彻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迫着安德鲁遁入黑暗、坠入深渊,为了成功而不折手段,哪怕是自己也可以牺牲;而安德鲁自己也正在一点一点地放在自己的野心与癫狂,在偏执的步步紧逼之中披上黑暗羽翼,慢慢地开始斩断自己的所有牵挂与羁绊。
这是一个双向过程,你来我往之前,慢慢地、慢慢地完成黑化。
所以,达米恩希望蓝礼能够诠释出那种执着,哪怕是中断拍摄之后依旧持续敲打架子鼓的忘乎所以;但达米恩显然忽略了蓝礼自己的实力——又或者说,达米恩对于演员的表演方式与节奏,还是欠缺足够的了解。
蓝礼的诠释与解析甚至比达米恩走得还要更远,恍惚之间真正地让安德鲁变得鲜活起来,而他们的镜头就正在一步一步见证着安德鲁黑化的过程。这种打破道德束缚的过程,有种真实记录的血腥与残酷,挑战着每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就连达米恩自己都开始变得煎熬起来。
现在,达米恩脑海里的唯一想法就是:恶魔已经释放出来了?那么,它还可以再次回去吗?又或者说,它会乖乖地回去吗?它能够被控制住吗?如果不行的话,那……那怎么办?
就在这时,鼓点毫无预警地停了下来。
极度嘈杂到极度安静,突如其来的剧变,整个练习室的空气都凝固了下来。
面对着众人惊愕而慌乱的表情,作为当事人的蓝礼却是一脸轻松,抬起头来,平静地看向了达米恩,“刚才的镜头,可以吗?”
安静。
一片安静。
在场工作人员都感觉受到了十万点暴击,蓝礼的平静与坦然形成了巨大的落差,无形之中就让人不寒而栗起来,甚至不少人移开了视线,不敢再次直视蓝礼的眼睛,于是现场的安静就这样蔓延了开来,弥漫着一股死神的气息。
“怎么?不够好?要不要我再来一次?”蓝礼却是全神贯注,再次开口询问到。
“不,不不不。”达米恩终于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很好!刚才的镜头非常非常好!一切都是完美的,我们今天的工作可以提前收工了。”达米恩连连露出了笑容,迫不及待地给予了肯定,唯恐刚才的场景再来一次。
停顿片刻,随后达米恩就回过神来,“你的伤口……没事吧?”但紧接着就想起了自己喜闻乐见的心情,不由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两声,解释到,“我的意思是,接下来还有拍摄,你的伤口确定没事吗?需要处理一下吗?否则伤口感染了,这就糟糕了。”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蓝礼举起了右手,半握成拳的手掌看不到伤口的具体状况,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浓郁的鲜血,晕血患者估计现在就到了晕倒时刻了;但蓝礼嘴角却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毕竟,这可是通往成功的工具,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对待。”
这句话的第一人称主语是……安德鲁?
随后,蓝礼就站立了起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种两个世界同时存在的交错感依旧如此真实,一举一动都仿佛可以感受到两个人同时完成,那种重叠同步的切实质感,隐隐带来了一种沉重感,仿佛一个躯体背负着两个灵魂的重量一般——
但这样的形容又不太准确,因为二次元世界就如同一个气泡般游弋在外,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开始天翻地覆地汹涌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
蓝礼整个人都隐隐觉得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举止,经历了如此多作品打磨之后,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初迷失在真真假假虚幻现实之中的菜鸟了;但一举一动都如同无根浮萍一般摇摇晃晃,这就是所谓的“恍惚”。
蓝礼猜测着,一方面是因为精疲力竭,全程冲刺的表演方式确实需要太多太多的体力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伤口所带来的刺激感,精神也开始变得倦怠起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场休息。无论是蓝礼还是安德鲁。
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的。
蓝礼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蓝礼就看到了出现在片场的好友们,“嘿,伙计们,你们怎么来了?”
捕捉到了三个人眼中的担忧和迟疑,蓝礼习惯性地勾勒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熟悉的笑容,同时还举起了右手,轻轻摇晃了一下,“我现在准备到医院消毒处理一下,并且包扎治疗,怎么样,你们是准备一起前往医院观看呢?还是准备等我包扎完毕之后再来围观?”
那轻松打趣的话语让三个人都稍稍安定了下来,这依旧是他们所熟悉的蓝礼,属于安德鲁的气息正在缓缓退潮,这是好消息。
“围观围观,我要拍照留恋,然后发布到照片墙上,告诉所有人,我正在和蓝礼约会。”瑞恩第一个就高高地举起了右手报名,但随后就发现,鲁妮和保罗都没有响应,而且还以一脸嫌弃的表情望了过来,瑞恩一脸无辜地摊开了双手,“怎么,难道我不具备成为网红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