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团团落,瓣叶不分色。”周泉光凑近观赏一盆绿香球,那直花朵到茎叶一水的翠绿,看得他眼珠都不转,“牡丹国色,当真不假。万紫千红的这些色儿,居然让她给占了个遍。”
“周大人自此间小小的绿肥红瘦出口成诗,真是让草民等大开眼界啊!”一声苍老的笑声自后传来。
周泉光回过头,见走来的鹤发老者一身锦袍玉带,微显富态。正是此间主人,东都有名的财主傅员外。他手中杵着一根龙头拐,正笑吟吟地望来。周泉光朝前一瞟,大笑回道:“不敢当员外一声‘出口成诗’,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岂不献丑?”
傅员外耳朵一动,连忙侧身朝陈聿修行礼:“老夫年老体弱,招待若有怠慢之处,还望陈公子勿怪。”
称的是一声“公子”,可无论听者唤者,二人身份俱是心知肚明。陈聿修擎着折扇,浅然一笑:“有劳。”
“此次从洛阳选花入京,圃主们特意催开了些新品种。斗胆请公子屈尊择赏一二,好叫老夫心中有数。”傅员外缓缓让开几步,示意陈聿修望向下人们刚刚摆出的花。
周泉光正背着二人独自观赏,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暗笑,感叹这傅员外城府之深。他女婿河南尹刚死,居然尚能悠哉悠哉地办起白花宴,小心谨慎地和当朝丞相套近乎。纵然因河南尹的死疑点颇多,刑部暂且将消息压下不发,可当真就传不回东都?
他啧啧舌,目光从一株清莹卓约的白玉上移开,落入一团深沉无光的墨紫中。色泽浓郁,雍容隽朗。他忍不住“咦”了一声,惊呼道:“这是什么?”
傅员外闻声回头,眯了眯眼,迟疑道:“似乎……是墨楼争辉?”
“青龙卧墨池。”陈聿修清越一笑。他上前几步,眸光一扫,便注意到这花花盆不同于旁边的纹路。“员外可熟此花?”他扭头道。
傅员外低下头,听着心腹小厮耳畔几句急语,随后连声叹息道:“老夫惭愧。此等好花,却是一文士欲进园观赏,便以花作函,将这盆青龙卧墨池交予管家代为展出。”
“泉光,你可知这花的传说?”陈聿修收了扇子,突而垂眸笑道。
周泉光眼珠一转,呵笑着抱拳:“愿闻其详。”
“传说昆仑瑶池为西王母之居所,一直由东海龙王之孙青龙镇守。此青龙偶然前往曹州赏牡丹,却见此处大地干涸,城镇荒凉。皆因自此地移种龙宫的十株牡丹不肯开花,东海龙王大怒之下截掉雨水,令曹州大旱。眼见花园老汉宁可渴死,也要将最后一滴水浇给红牡丹的惨状。青龙心绪激荡,干脆将瑶池水搬来给曹州降了一场泼天的雨。此举犯了王母天怒,腾云驾雾前来捉拿青龙。红牡丹见状,摇身一变化成少女,飞往泰山墨池将自身浸黑,告青龙语:‘藏奴心间。’青龙遂躲入花苞,叫王母再也寻不着。此后,昆仑瑶池少一龙仙,人间却多了一株有情有义的牡丹。”陈聿修缓声说完,眸光幽暗,静静凝视住那墨紫含青的花瓣。
“啪啪啪”三声轻泠的掌声,打断众人的沉思。“公子妙语连珠,传说亦比传奇精彩。”低沉的嗓音响在空寂的园内,独有一种宽济稳厚之感。
陈聿修回过身,撞见一双无波无澜的深眸。
傅员外听了下人来报,杵着龙头拐抚须而笑:“公子故事说得好,连花的主人也引了来。这位是……”他蹙眉望着眼前的蓝衣公子,一时忘了下人方才的提示。
“赵寻雪,”陈聿修阖眸一笑,握着扇子的手垂到身侧,“自城墙上一别,于今不止七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