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豫眉毛跳了跳,问:“原来,那个‘迅猛兽鳅行’是大人的产业?”
接着,众官员心领神会的笑了。
赵兴的鳅栈讲究的就是货物的快速流转,为了防止土匪的骚扰,常常花钱请扬州水军护航。扬州水军都是大船,这大船不能闲着,有时候也会稍带一部分短途货物,比如从黄州向扬州运送一些小件物品。
有了这层关系,扬州水军望向赵兴的目光就亲切了许多,鲁豫还笑着说:“我扬州水军的大船实在爬的慢,倒是老受赵大人家中的埋怨,如今好了,以后他要埋怨,直接找赵大人去,因为现在开始,扬州水军也是赵大人的水军。”
众皆大笑,气氛轻松了很多。
鲁豫又接着问:“大人,我就纳闷了,你家的鳅行怎么起个‘迅猛兽’的名字,这名字虽然威风,但有点不伦不类。”
赵兴端着茶杯,微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发现坐在下面的帅范嘴唇无声的蠕动,他笑了笑,肚里说:“原本该叫‘迅猛龙’的,可是‘龙’这个字不好随便使用,所以……”
这些话当然不能乱说了。
帅范嘴唇动了半天,插嘴说:“扬州战船既然行动缓慢,怎么不更换呢?”
众官员脸色难堪,他们基本无视了帅范的话,鲁豫把脸转向赵兴,漫不经心的问:“听说大人要主持扬州牡丹会,不知可否有此事?”
赵兴捧着茶杯,微笑的说:“古人曰: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三月花会可是文明数百年,能亲自组织这扬州花会,这是莫大的荣幸,还要靠在座诸位鼎力相助。”
帅范不甘心的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扬州城内水浅,我看把海鳅船的轮桨缩小一点,装在船尾,穿街入巷用手划船可比用桨划船快的多。诸位大人没想过换几艘快舟吗?”
不顾众人的脸色难堪,帅范继续说:“我知道一艘大的轮桨船,一艘大的海鳅船不过千余贯,然而战船装上轮桨,在小河沟里便可以自由穿梭,无需纤夫,桨手……诸位大人不是也稍带着运货吗,一千贯,我估计一年就可以挣回来。
扬州附近有土匪出没,必定有些商人愿意让水师的船押运货物,尤其是贵重货物,水师有这个优势,为何不利用起来?”
赵兴脸色平静,但心里已经有点不满,这帅范直爽是够直爽的,但他给别人的建议是与赵兴的鳅行进行竞争的。他摇晃着杯子,正准备找机会开口,鲁豫已经回答:“帅判官,你不知道,我水军顺路搭载一些货物,只能是一些尾货。因为水军有汛地限制,战船不能越境。而且水军战船身不由己,上头一个命令下来,便要整船调动……”
鲁豫接着望向赵兴,哈哈笑着补充说:“以前我们搭载大官人的货物,因为投送不及时,没少受大官人的埋怨,哈哈哈。”
帅范听了这话,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文官挂招讨使的头衔,是大宋文武相治的传统,但大多数文官并不懂军事,一般不会插手军队内部事务,赵兴也不打算破坏官场潜规则,聊了几句,仆人奉上二陈汤,军官们喝了汤,开始告辞。
等人走后,赵兴望着帅范,闲闲的责备说:“帅兄,我在官场混了几年,只学会了六个字:多干事,少说话。因为官场有许多禁忌,乱开口说话,弄不好要出乱子的。”
帅范恭敬的谢过赵兴的教诲,顿了顿,他又不甘心的问:“我听说大人在密州组建了一支‘效用军’,不知道能否在扬州也如此做。”
赵兴微笑着摇头:“两地情况不一样,密州贫瘠,组建效用军开创一番新局面,那是为密州百姓谋福。但扬州不一样,扬州这片地方成为天下枢纽已有数百年历史,自我朝建立以来,扬州每个角落可能的利润都已经被人占领。
我们是外来人,一旦插手过多,那就是从别人口中夺食,真要那么做了,恐怕我们待不长久。”
帅范想了半天,拱手漠然告退。
接下来,赵兴投入了牡丹会的筹备工作。这项工作有点招人骂,因为蔡京是强制富户奉献家中名贵牡丹品种的,虽然说牡丹大会上会评选出最佳的鲜花,让主人获得一份荣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种荣誉。
扬州牡丹以朱聪、丁俭、袁宗溪、徐瑜四家品种最多,这四个家族从北宋初年就连续把持牡丹大会的头几名,其中最富盛名的是朱家,这位世家大族有万亩的芍药园,前任江都令王观整理的《扬州芍药谱》,光收录朱家的名贵牡丹品种就有数百种。
朱丁袁徐参加芍药会,有相互斗气的成分,也是对他们财富的一种炫耀,但其他小门小户的人家参加这场芍药会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因为前几名的荣誉与他们无关,参加这种大会反而要花上时间与人力。他们这种不情愿的态度,让赵兴很是头痛。
该怎样让参加牡丹会的人有利可图,以至于踊跃参加呢,赵兴为此费尽了心思,无奈之下,赵兴找过他的三名属下商量。
“可以卖门票”,帅范抢先建议:“让观赏牡丹会的人都掏几个大钱,扬州花会如此名声赫赫,他们一定肯的。”
万俟咏与单锷还在沉思,赵兴苦笑了一下:“大宋的园林是不收门票的,皇家金明池开放也没听说过收门票,民间的园林敢收门票,不想活了。”
万俟咏解释:“扬州杭州素有花会的习俗,富人家的园子每到春季,都会开放几天,任由人观赏,没听说过谁收门票。敢收门票,即便是官家不吭气,乡邻也会骂死。这事做不得,不够丢人的钱。”
赵兴自言自语:“参赛芍药拍卖也不行,芍药名种都在那四大家把持着,百姓参赛的花卉卖不出大价钱。那点小钱不够折腾的,难怪百姓不肯。”
看到赵兴的目光转向自己,单锷摇头说:“别问老夫,老夫只懂水利,我跟大人来,是想大人任官就在太湖附近,或许有利整修一下太湖。”
“有了!”帅范一拍腿,喊道:“拍卖摊位,将摊位费补贴花农。”
赵兴轻轻点点头:“先这么筹措吧,但愿到时候我们会想出办法。”
几人商议完毕,走出官衙,顺着扬州的小巷慢慢散步。迎面一个老汉赶着一大群鸭子从赵兴面前走过,那群鸭子呱呱叫着,白毛浮在绿波上,再加一个孤舟蓑衣翁,好一幅田园景象。
万俟咏看赵兴望着出神,解释说:“他赶着这群鸭子是往京城走,每年春天,扬州这里的鸭农都这样赶鸭入湖,等到秋末,他们的鸭子赶到京城了,沿途鸭子也养肥了,正好在京城卖掉。”
赵兴嘴里嘟囔着:“鸭子,我怎么忘了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