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谢麟脚底下是一块玻璃方砖拼成的透明地板。这时代没有钢化玻璃,所以玻璃砖做的很厚,格子很小,但即便是这样,在这个时代出现玻璃方砖,已经很令人称奇了,谢麟站在玻璃砖边,可以清晰的看见脚下的江水。
赵兴走过来,随意的踏上方砖,低着头,指点着脚下,回答:“这座亭子的设计,唯一的亮点就是这座观景池,玻璃做成的地板,站上两三个人去不成问题。这座悬空的江心亭旁边有围堰,让江水在此处变缓,以后我们扔进几条锦鲤,就可以坐在亭子里看鱼儿畅游。”
谢麟看了一眼四周的玻璃窗,回答:“岂止!透过玻璃窗还可以看到江中的景色,来往的船帆,江上的风浪江边的鹤舞,尽入眼底,这座亭子不如就称作‘琉璃白鹤亭’。”
赵兴一咧嘴:“何必这么麻烦,这座亭子用了十天建起来,不如我们就把它叫做‘十日亭’。”
谢麟撇了撇嘴,他没有说出来的话,苏轼没有顾忌,直接捅了出来:“太俗,这名字起的太俗,还是白鹤亭雅致。”
谢麟带了一大堆他的学生,赵兴没有带学生,他带了一群贬官,这些贬官自觉的将苏轼让到前方。原本赵兴让苏轼走到自己前头,但苏轼这次也聪明了,他躲在赵兴背后,亦步亦趋。
自己老师贬低他,赵兴当然不能发火,他很平静的一笑,争辩说:“老师,你不知道,这座亭子最可贵之处就在十日成亭。在这种建筑效率下,任何风雅的名词都配不上它的建筑速度。”
苏轼轻轻点点头:“此话也对,不如你们分别题名,一个把亭子的名挂在阳面,正对江心,另一个人则把亭名挂在阴面,正对那道长堤。”
谢麟这会谦虚了,他一拱手。说:“苏黄米蔡,都是当今大家,如今苏黄在此,小子那笔臭字就不拿出来了,还请黄兄代我题上‘白鹤亭’三个字。”
苏轼当然题赵兴提议的“十日亭”三个字,由于这个亭子建在江边,故此这次宜章之会,也被人称作“白鹤之会”。
走上了二楼阁楼。谢麟感慨:“这样的一座亭子,只花了十天建好,后来者观赏这座亭子地时候,也不知道如何想?但不论怎么说,赵大人擅长组织学的名义。算是响彻天下了。”
这座亭子其实并不大,也就是一百平方左右,能摆下十张桌子,坐下一百个人很紧张。
亭子的二楼镶嵌着大块玻璃。站在这里,可以清晰的观察到江上的白鹤飞舞。赵兴手里牵着李清照,眯着眼睛观察着江上的风景,淡笑的说:“孩子们取巧了,一楼的格栅是现成地,那些木头原来是造船用的,他们拿来镶嵌在这里。二楼镶上了大块玻璃,我估计是木料不够了。他们只好用玻璃代替。
十天时间,毕竟很繁忙,这些材料在路上运输都要花去三五天的功夫。如果再有十天,让孩子们备料,这座亭子会更加完善……回头告诉孩子们,既然以‘十日亭’命名,这座亭子就不用粉饰了,该怎样就怎样。比如那些木料。就不用刷漆,让它就这样裸着。”
谢麟宽容的说:“很好了很好了。十天能修出这样一座滑盖亭。很不错了,我很满意。”
李清照突然说话:“诸公衮衮,小女子当知不让,今日的贺词就由小女子开始吧。我做一首《沁园春》,替谢大人贺寿。”
不等大家开口,李清照扬起清亮的嗓子,朗诵起诗词:“天下知名,今日谢翁,胜如旧时。记当年幕府,元戎高会,万花围席,争看题诗。尽道梨仙,再生尘世,有制宜烦立马挥。东阳小,岂容久驻,凫鸟暂双飞。
诸公荐墨交驰。要推上青云百丈梯。况平生慷慨,闻鸡起舞,中原事业,不付公谁。生记今朝,频将指数,较莱公(寇准封莱国公,故称)争半月期。功名事,不输前辈,行即诏封泥。”
这里有几个词,“梨仙”说的是边塞诗人岑参,正如章楶因一首柳花诗而被称为“章柳花”、“章柳仙”一样,岑参其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被誉为“写尽梨花”,被称为“梨仙”。莱公则说的是寇准,寇准封莱国公,故称“莱公”。
像这样地文人盛会,一般要用诗词开始,但这样的口号诗向来不被人重视。千古以来,唯有滕王阁诗会,因为王勃那篇大气磅礴的《滕王阁序》,而得以响名。剩下来,由此上溯一千年,下行一千年,上百万首口号诗都被人遗忘。李清照这首马匹诗拿谢麟比作岑参与寇准,水平也不见得怎么高,但这首诗却不见得被人遗忘。
白鹤之会,两湖两广来了不下五千名学子,这是一次两湖两广的学术大交流,两广在赵兴的主持下,这几年特别提倡实用学问。因为两广地版权法保护,使得学生们非常热衷于发明与创造。而两湖在谢麟的主持下,偏重于乡老治政的官学,提倡周礼。又秉承三国时代荆湖学派的余韵,比较注重玄学。
这次,两大学派地大对仗中,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首开先河,念出了第一首诗,虽然诗写的不好,但在场的五千名学生谁能遗忘?
李清照是被赵兴牵着手走上高楼的,这小丫头的恭维让谢麟眼睛笑着睁不开,他欣喜意狂的夸奖说:“你家小女娘果然不凡,不知谁家麒麟儿有这个福气,把她娶回家去供起来。”
赵兴笑的也两眼睁不开,他大声回答:“应老不要眼馋,这李家小女娘是我家预定地,从几年前我就惯着她花钱的毛病,如今看来。满大宋除了我家养的起,恐怕别人都不敢娶。”
李清照撇了撇小嘴,不满的说:“你家几个孩子,我才不嫁呢。”
不等赵兴反驳,她掰着小手说:“你家大儿子木木的,前几天我跟他说院里地知了吵得很,谁知他端坐不动,等我要告辞了。他才慢慢的回答:‘夏蝉虽恼人,但也是自然之物,细细听来,细细品味,也还是有趣的。’这样地人,好生无趣,我才不要嫁他呢……嗯哪,除了赵风。你其他几个孩子都太小,等他们可以娶亲了,我已经老了。”
赵兴尴尬地笑着,张耒赶忙打岔,说:“如此盛会。我来续上第二首,《鹧鸪天》:倾盖相逢章水滨,须知见面过闻名。
马头虽去无千里,酒盏才倾且百分。
嗟得失。一微尘,莫教冰炭损精神。
北扉西禁须公等,金榜当年第一人。”
张耒这首诗微微带有苏轼的那种“看得开”地思想,但未免稍稍有点颓废。晁补之则是感怀身世,直接想起了贬谪生活,他昂然而上,说:“我来一首《千秋岁》:‘叶舟容易。行尽江南地。南雁断,无书至。怜君羁旅处。见我飘蓬际。如梦寐。
当年阆苑曾相对。休说深心事。但付狂歌醉。那更话。孤帆起。水精溪绕户。云母山相砌。君莫去。只堪伴我溪山里。’”
大家的诗都说地是“相逢”,秦观闲不住,他马上摇着扇子上前,高声说:“我来一首《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兴大惊失色,甩开了李清照的手。侧身而立,连连拱手:“如此佳句,还让不让人活了,后面的我们该怎么写?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