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赵兴愣神,帅范连忙解释:“此老性格执拗,昔年任司谏时,极言朋党害国之正气。后因党争被贬谪,历任苏州、成都府、永兴军等地——他是在大人之后出知永兴军的,范纯粹接替他之后,此人在去年担任开封府尹,四月上任,八月免职。故而被人称为‘四月京兆’。
此老处事公允,是个比坡仙更坚决的调和派,因这个原因,也为两党所不喜,我听说他重新进入了御史台,怎么贬谪了?”
万俟咏回答:“也是因为非议道士!”
赵兴沉思许久,方慢慢的说:“回头见见吧。”
万俟咏见状,赶紧起身告辞,口称:“我下去通知各州做预算,啊,一大堆事情,得赶紧动手。”
帅范还想说什么,万俟咏一拉他的衣袖,暗示他跟着告辞,等两人走出青瓦台后不久,陈不群得意洋洋的追了出来,陪着二人闲聊。帅范回头找不见源业平的身影,他隐约明白了万俟咏地意思。
青瓦台书房里,等大家都走后,赵兴拉开一面墙的帷幕,露出了一份硕大的地图,这面地图占了整个墙壁。赵兴沿着墙壁走了几步,走到高丽国的位置。停了下来,仰脸望着地图,若有所思的说:“高丽国现在地国土,似乎不包含鸭绿江在内。”
高丽国在宋时,其北方的国境线尚未推进到鸭绿江南岸,此时的鸭绿江还是女真的一条内河。源业平上前指点着高丽地图,回答:“其实,国中人并不知道女真地具体情况。他们把这片地方都叫做女真,但其实,紧挨着高丽国的是曷苏馆女真,而入侵高丽的是女真完颜部,他们生活在黑水附近。”
“完颜阿骨打”,赵兴看着地图,慢悠悠的说:“完颜阿骨打地军队进入了高丽国,这也意味着曷苏馆女真已经屈服在完颜女真旗下。这也意味着完颜女真从曷苏馆获得了无数技艺精湛的工匠,以及通向大陆的贸易途径。密州水军都是废物,怎么就让完颜女真轻易夺走呢?”
源业平翻了翻手头的卷宗,回答:“我们已经跟黄鲁直大人联系,他推荐王钦若当我们地党首。他说此人也是欧阳修门下,跟苏轼同出一门,也曾担任过开封府尹,论资历。足够了。”
赵兴突然想起李之仪的老婆胡氏,这名女子胡文柔很有谍报人员的风范,在苏轼被贬谪后,有人拿着李之仪与苏轼的一首唱酬诗准备找事,胡氏潜入对方府中,盗出了这封信,使得丈夫幸免于难。其后,赵兴将她丈夫拉到了广州。此事便不了了之。否则地话,李之仪也会遭受一场类似乌台诗案的文字狱。
想到这里,赵兴调侃:“不知道影子武士有没有李之仪老婆胡氏的功夫,能够潜入人家偷盗信函。”
源业平拱手回答:“还没有告诉大人,李之仪儿子不幸病故,其妻胡氏哀伤过度,也相继辞世。”
赵兴哦的一声,半晌。他才回答:“这一年。死去地熟人实在太多了。”
源业平接着汇报:“苏三丈辞世,使我党现在缺少领军人物。黄鲁直大人再三责怪,说太尉大人不应该一去海外,经年未归,他让我转告大人,自此以后,不可轻出。”
赵兴默默地点了点头,叹息说:“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挣地再多,似乎也不够花。源推官,现在南洋也算稳固了,三五年之内,我们还需要消化这次的战利品,这三五年,就让我们把注意力转向国内。
我管不了朝廷之下地州县,就管南洋事务局的吧,你跟金不二商量一下,他的唐术馆遍布两广,也开始进入福建,从他的唐术馆里选备一些人手,发展我们的密谍系统,我希望沿海各州县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源业平躬身示意:“长门殿,凭我们现在的人手,足以控制两广两浙,唯独福建力有未逮,不过,这不是难题,给我点时间,我马上能完成你地期望。但,我们建立的密谍,只是为了沿海各省吗?”
赵兴犹豫了一下,转了几个圈子,心事重重的说:“现在的局势似乎越来越坏,我所担心的最快的结局,似乎不可逆转,所以我必须早作准备——我需要你监视沿海各省所有的官员,监控异动,以确保他们对我的忠心。”
源业平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无以复加。
这时地日本,忠诚观念非常浓厚,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以下克上简直是不可思议地事情,而直到日本战国时代,动荡的局势才使以下克上成了常态。赵兴刚才说的话,分明是显示了一种以下克上的决心,这让源业平很不能理解。
“长门殿说局势崩坏,怎么会局势崩坏呢?长门殿现在从海外带回了巨量的财宝,这些钱相当于大宋几年的赋税,眼见得大宋越来越繁荣,怎么可能局势崩坏呢?我该不是听错了吧?”
赵兴轻轻地摇摇头:“繁荣可以预期,这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但繁荣之后呢?如果这种繁荣是建立在政府信用破产的地步上,它又可以持续多久?”
“政府信用破产,怎么会?”源业平难以置信。
赵兴摆摆手:“不着急,接下来的几年我准备把目光投注在国内,现在是十一月,等腊月到了,你陪我四处走走。亲眼看看这世界,而后你再做决定。”
源业平愣了半天神,满头雾水的起身告辞。
跟着进来的是宗泽,他拱了拱手,惜字如金的道贺:“恭喜太尉大人得胜回朝。”
这句话说完,他垂手而立,等待赵兴发话。赵兴好奇的看了他半天,纳闷地问:“这就完了。没有其他的话?”
宗泽反问:“太尉大人还希望听到什么?”
赵兴点头,嘀咕说:“我本来以为你爱好军事,可能会询问我一些战斗的详情,我还正打算跟你探讨一下战例得失呢,你怎么只说了这一句话。”
宗泽拱手:“还有书记!”
宗泽这话的意思是,赵兴打仗喜欢带着一堆参谋,每次打仗前,都要预先计划。战后则要求这些参谋进行得失总结,并把其中有用的军事操作制备成操典。赵兴鼓励这些书记官出版回忆录,描述那场战争,拜大宋出版业发达所赐,每次赵兴打完一仗后。总有十几个版本的书籍面市,从各个方面让百姓了解那场战争。宗泽想知道实情,只需要事后买几本书,所有的细节都清楚了。
对于宗泽这个闷葫芦脾气。赵兴无话可说,他笑了笑,转而问:“杭州最近怎么样?”
说到杭州,宗泽的话说地多了一点,他拱手说:“拜坡仙与大人所赐,杭州的水利工程做的非常完善,这几年我也就是整修了一下道路,如今杭州民丰物阜。财税节节攀升,丁口增长也令人满意,我听说大人还要在杭州新办一些场子,不知道大人有什么计划?”
赵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侍女们过来送上香茶,赵兴摆手请宗泽饮用,神态悠闲的问:“你进来的时候遇到万俟先生了吗?”
宗泽摇头:“雅言兄忙着点算战利品,还要给士兵们发放犒赏。忙的脚不点地。我倒不想去打搅他。”
赵兴翘起二郎腿,轻轻呷了一口茶:“我这次回来。打算大力整修一下杭州道路,用牙商招标的方式,同时雇请多个公司,在杭州附近大力修建州际公路。另外还有办学校,办免费施药局,杭州方面明年地预算是多少?”
宗泽仰脸向天,盘算了一会儿,答:“此真盛德事也。杭州的路,昔年太尉大人修的不错,这方面可以省省。杭州商人喜欢赞助州学书楼,如今杭州州学个个都有了藏书楼,这方面似乎也能省,唯独医药局,这可是有钱也难办啊。”
赵兴笑了:“我的宗知州,别替我省钱,杭州过去修的都是土路,此次勃泥地沥青产量大幅上升,正在四处寻找销路,我们干脆把州际公路全换了,换成沥青马路。
至于医生,这你也不用操心,我从塞尔柱俘虏了上千个医生,这些战俘正准备拍卖发售,那些富人买上回去只看一家的病症,哪里够,我会鼓励他们开医馆,允许他们将医馆当作一桩生意来经营,而拍卖所得,就设几个州级的免费施药局,凡我杭州百姓都可以获得免费施药,你估摸一下,这该多少钱?”
宗泽想了一想,犹豫的伸出三根指头,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心地收回了一根指头,而后将手指伸到赵兴面前。赵兴爽快的答应:“二百万贯,我批给你,回头你补交一份详细目录。”
宗泽张了半天嘴,老实的回答:“我本来想说二十万贯的。”
赵兴拍了拍手,答:“跟你交个底,此次我们带回来价值五亿贯的波斯银币,此外就是金牌金铤、珍珠、宝石、象牙,总价值大约在十亿贯,我已经先期向朝廷上交了八千万贯,马上押钱纲要运走两亿贯,剩下的一些战利品将在杭州陆续拍卖,而后逐步上交朝廷。雅言正负责这件事。
朝廷现在花钱没有节制,我准备把战利品扣下一部分——反正朝廷已经习惯了我扣押战利品,这次便让他们再习惯一次。二十亿钱,咱东南沿海各州路花掉一成,也就是大约两亿贯,朝廷方面应该没什么话说,你按着这个额度做预算,需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