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中,男方送得多,女方的陪嫁越多。比如王安石嫁女到蔡家,慈寿宫赐一珠褥,就值数十万钱。南宋景定年间,一小小九品郑姓将仕郎之女庆一娘,许嫁给万知县之子,仅资装费钱就高达十万五千贯,随嫁五百亩田尚不算在内……
在这种享乐主义盛行地情况下,宋代婚姻论财已成为一种普遍的风气,这与宋代以前讲究门第、等级的悬殊是有明显区别的。在这种风气影响下,为下聘财损资破产,乃至嫁娶失时、不能成礼地特别多起来。所以“世俗生男则喜,生女则戚”。
据宋史记载,宋代连亲王都发愁女儿嫁妆,不得不把女儿许配像唐棣一样不计较嫁妆的“公主收藏者”,或者干脆出家为尼。
为了防止男女双方因出不起聘礼与财礼而导致的男不婚女不嫁,宋代官府特地将聘财定立等第,宋刑统规定,男家为主,大致分为上、中、下三等:“上户金一两,银五两,彩缎六表里,杂用绢四十匹;中户金五钱,银四两,彩缎四表里,杂用绢三十匹;下户银三两,彩缎三表里,杂用绢一十五匹。”
这段规定仿佛是现代印度,现代的印度也常常因为女方陪嫁不足而无力成婚,所以政府特地用法律形式规定婚姻中聘礼与财礼的等级标准。以免因此产生法律纠纷。这在中国古代是独此一份的,唐以前,法律还管不到婚嫁的财礼与聘礼多寡。而宋以后,则干脆不予规定。
因为宋代这种嫁娶的高昂费用,也才导致宋人“榜下捉婿”风潮地大盛,连丞相家、亲王家都不免受到这股诱惑。因为比较起走正式程序所需要地高额嫁资,雇两三个壮汉到科举榜下,随便绑架一名新科进士甚至贡士,实在是价廉物美、经济实惠又经久耐用的东西。
陈伊伊这里调笑昌国公主这份礼物不知道谁出钱,实际上。宋代嫁女的高昂资费,连皇帝都叫苦不迭,比如宋真宗就无力给女儿置办一份嫁妆,导致他有一个女儿不得不出嫁为尼,现代人也许听到皇帝置办不起嫁妆深感惊愕,但它确实在宋代出现过。
皇帝都愁嫁妆,钱王宫里,简王也被赵兴的礼物吓到了。他回完了“鱼筷”,坐卧不安的在宫中乱转,嘴里心惊肉跳的念道:“两艘巨舰,他家竟然拿出两艘两千料巨舰来作为议定礼,天爷。什么样的回礼能够相称,妹妹也,你哥哥我折腾不起了。”
昌国抿着嘴笑,宋代习俗。下地议定礼越贵重,越表明男方家中对女子地满意。所以昌国是心中满意的,她才不理简王地烦恼,细声细气的说:“哥哥慌什么,你马上要赴吕宋,正需要战船往来,妹妹就把这两艘战船送把于你。实在嫁不起妹妹,你把一艘船卖了。码头上的商人一定会给你凑足礼物。”
稍倾,侍卫回报,说是赵兴家中回答很满意。简王长松了一口气,稍停,他小心的试探:“妹妹,我听说赵家有家规,男子非二十不婚,赵云那个小孩才十二吧。那你不是有八年时间。何必如此急切?”
昌国抿嘴:“妹妹既然出了京城,这八年又去哪里。难道要返回京城等待——只有以赵家媳妇的身份,才能住入茉莉园,才能停留在昌国附近,这也是皇帝哥哥的意思。”
简王点头:“明白了,妹妹你可算好了,杭州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此地物华阜茂,不次于京师多少。有了这份议亲,你也可以像李清照一般出入无禁,皇兄一定感到放心了。”
昌国微微轻笑:“太宗家训曰:出嫁从夫,昌国今后既然是赵家人,岂能再事事以皇家为主,皇帝哥哥做事确实轻浮,别说满朝大臣,就连我们这些兄妹,不也颇为凄凉吗?”
昌国公主说地是宋徽宗将他的一些兄弟远封海外的行为,原本宋代藩王无需出京就藩,只需要遥领一份封地,而后由管家,或者太宰、宗正指定的官员代为管理就行,但现在为了控制海外,宋徽宗一狠心,将几个兄弟转封海外,并命令他们出京就藩。
其实,昌国公主封在昌国,原本也是钳制赵兴的一项举动,因为舟山岛正在杭州湾出口,封给昌国,恰好可以把赵兴建设地军港收归皇家。只是皇家没有想到,赵兴推出了码头使用费这项措施,用租借的方式从昌国那里租借港口的所有权,而且不由昌国反对,便将这笔财富划拨给太宰郑居中掌控。
现在昌国要嫁入赵兴家,虽然昌国住进了茉莉园,可以监视赵兴的动向,令皇室不再遭受赵兴地突然袭击,但这样一来,昌国的封地不免又进入赵兴的囊中,以后付给昌国的港口使用费,那是左口袋的钱装入右口袋,皇家一个铜板的便宜都占不到。
不仅如此,昌国刚才还明确表态,她拿出太宗的家训来说事,表明自己加入赵兴家中,当以丈夫家的利益为重,如此一来,宋徽宗又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昌国提到官家待兄妹们轻浮,这个词实际上应该是“刻薄”,简王也感同身受,他叹了口气,闷闷地说:“不知道吕宋怎么样?我听说那个贸易领是赵离人最早下手的,但愿他建的亦如茉莉园,可梁园虽好,不是故乡。从此一别,不知道此生能否再见到妹妹。”
昌国斩钉截铁的答复:“能见到,我那个小丈夫最喜欢游历,妹妹以后会让他驾船送妹妹去看哥哥。另外,南洋海面由赵家说的算,哥哥若住不惯勃泥,闲暇没事也可以去昌国玩玩,只要我家阿翁一点头,南洋上谁敢泄露片言只语。”
简王眼前一亮:“妹妹说的对啊,大海茫茫,船上的人不开口。谁能知道哥哥到了哪里,八年好,这八年妹妹婚事未定,哥哥作为女家主持人,免不了要常跑杭州看看,妙,真妙!”
此时,赵兴正进入广州港。他受到了广州百姓地盛大欢迎。整个广州成为一片欢腾地海洋。
广东百姓有理由欢迎赵兴,原先广东只有一百六十万人口,经过赵兴地大力开发,再加上这几年的人口自然增长,广东地总人口量已经达到了六百万。这也意味着广东绝大多数人口是承沐赵兴的恩情,由赵兴一手迁移过来的。
这些移民在广东安下家来,紧接着感受到征服者的快乐。是地,是征服者的快乐。整个南洋成了宋人的洗脚盆,宋人在南洋里享受治外法权,一名普通的宋人就敢在异国的皇宫门前昂着头走路,那份上等人的骄傲是赵兴用大炮与火枪带给他们的。
与此同时,南洋海道的开通使巨量货物源源不断地流出、流入,两广的税赋获得巨大的增长,在大宋这个“共和”时代,巨量的赋税意味着老百姓享受的退税多。福利好。换句直白地话说,就是:打从赵兴当上两广转运使,两广的百姓都不知道农税是什嘛东西。
除了这些税收上的福利外,赵兴还给广州带来了文明之火,在他与元祐贬官一起的努力下,两广地文化水平直线上升,创造力大大激发,而保护专利的做法也是从两广首先开始的。故此。两广人首先感受到的是赵兴对他们的保护,对他们文化的保护。对他们创新的保护。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赵兴的战船进港,广州凡是手头没事地闲人全聚集在码头,码头上的少女手里拿着水果,尖声叫着向战船投掷,而男子则挥舞着折扇,大声为女人的行动喝彩与助威。
水果实在太多,甲板上的水手不敢露头,赵兴擦着冷汗,扭头对上船迎接的广东转运使詹范念道:“阿也,再这样下去,我这艘战舰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艘被水果击沉的炮舰,而且是被欢迎的水果击沉的,怨不怨。”
詹范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躲避着飞来地水果,回答:“太师休要登岸,现在局势紧张,万一登岸时发生踩踏事件,那就不妙了,不如等到夜深时候,我再派衙役开路,我等悄悄登岸。”
赵兴看着甲板上迅速增高地水果,忧心忡忡的说:“等到晚上,我这艘炮舰就要被击沉了!”
“哪能呢?”詹范笑着说:“太师这艘战舰是两千料大船,水果积地多了,太师不妨先下几门炮去,一定载的住那些水果。”
赵兴翻身招呼舰长:“船舱里有什么无关紧要的货物?”
舰长回答:“舱内载着两百料的铁球,原本是给过去的火炮做炮弹的,太尉大人若是急切,我们扔几箱铁球下去,这些铁球反正已经没用了。”
秋日将舱门开了个缝,贴着门缝咯咯笑着:“听你们说的夸张,这些水果能有多重,让他们再扔三天,也击不沉这艘炮舰。相公,这可是全大宋最坚固,最大的炮舰啊。”
“苹果号”上有三层炮舱,装备着一百二十门大炮,这样的炮舰若是能被水果击沉,那就笑话了,故此,赵兴刚才的忧愁纯粹是装样子,是等着人来就眼前这幅情景写诗夸奖。
不过他不用愁,宋人写的诗词本来就夸张,当日的情景被无数读书人记录下来,他们夸张的成分超出了赵兴最大胆的预想。
当夜,赵兴抵达广州转运司衙门,从广西赶来的广西转运使周文之与詹范一起替赵兴接风。这两位都是赵兴旧友,他们在苏轼贬谪的时候,曾经不怕被打击,坚持给予苏轼优惠待遇,这种尊重知识的人生态度得到了赵兴的尊重,此后这二人直线升官。
其中,周文之曾经去谢麟的两湖做个一任官吏。原本他想逐渐进入京城坐上京官的宝座,但随后蔡京掀起的党争令荆湖派官员绝望,故此,赵兴一召唤,他重新回到了两广,担任广西转运使。
此二人都知道赵兴好美食,像蔡京一样喜好景致地玩意,两人呈现的美酒美食都极尽奢华。堂下歌舞的女伎们也尽挑选的两广最艳丽的伎乐,她们奏响的音乐,跳起的歌舞,充满着广州特有的妖艳风格,令一丈青与秋日也瞠目结舌。
“每常听说广州服妖、风气也妖,果不其然,只是,小女子听说这些都是相公地杰作。是吧?”一丈青细声细气的问。
詹范马上拍马屁:“扬州一丈青,艳名天下闻,我等广南指射之地,早听说过宋姑娘才艺双绝,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赏天下绝技。”
官员宴游的时候。拿出自己得意的宠姬宴客,是一种官场风气,也是一种炫耀。詹范这要求不为过,他说的很小心。是因为秦观曾经在广州生活过。秦观调戏过碧桃,因他那首风流诗,使得他在官员中甚有恶名,所以广州官员一般不把宠姬拿出来宴客,生恐遇上像秦观学习的风流才子。
一丈青听到人夸奖,欣然起身:“奴家便为詹守、周守欢歌一曲,来人,取一丈白布来。”
一舞过后。所有的人都沉静在舞蹈的优美中,周文之不禁赞叹:“天下一绝,我听说宋姑娘以前画地那副巨龙保留在扬州书院里,不知道今日这幅画能否赠给下官?留存在我广州学府。”
詹范从沉醉中惊醒,他马上叫嚷:“如此绝妙的画艺,该流芳百世,我建议将这幅画刻在石壁上,以便后人观赏。”
周文之大声赞赏詹范的主意。他扭脸一看。看见赵兴望着画沉思,马上又问:“太师。我曾听说你也擅长画两笔,曾指点过李公麟与米芾,不知太尉对这幅画作何评价?”
赵兴慢慢的说:“所有的美丽都是用尺子量出来地,这幅画的设计真是巧夺天工,它将一个龙的形体分解成许多点,而后设计出一套舞姿,每一个舞步都踩在固定的点位上,一曲舞罢,所有地脚印便串成了这幅画……我想,只要精心设计一番,不仅能画龙,连老虎也能画出来?”
一丈青瞪大眼睛,惊讶的说:“相公,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奴奴当初练这套舞姿整整花了五年时间,如此说来,这套舞步原来是专门设计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位才子是谁,竟能如此奇思妙想,实在令人惊叹。”
秋日看一丈青的表演抢尽了风头,马上撒娇说:“太师大人这么说,一定知道怎么设计出一头老虎来,奴奴不管,太尉大人也替奴家设计一套舞姿,就选老虎吧。奴家愿相公虎啸天下,虎威咄咄。”
此刻,那位曾经受赵兴指点过的米芾正在京城,正在皇帝的御座前奋笔疾书。
米芾晚年创造了一套新书法,为后世所景仰。其作书谓“刷字”,意指其作书行笔方法与前人不同。这次宋徽宗召米芾上京,是想让他将《周官》书写于御屏,以便时时观看。
米芾大笔淋漓,挥洒写毕,掷笔于地,大声夸奖自己:“瞧我这笔字……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
米芾说的“二王”指地是王羲之夫子。
潜立于屏风后的送徽宗听到如此不知廉耻的自夸,不觉步出屏风,凑近观看。马上击案赞叹:“果然一绝。”
米芾不客气,冲着这名书画皇帝翘起了下巴,得意洋洋的回答:“那是自然!”
皇帝稍稍沉吟,若有所思的问:“听说元章曾受过赵离人的指点,创做黄金分割法,后来又为躲避赵离人远赴海外,稍后回国又直接住进赵离人家,可谓与赵离人关系密切。我听说赵离人字写得不好,从未动过画笔,但他怎么知道书画之中的道理呢?”
米芾摇摇头:“臣也不知,或许有人生而知之也不一定。”
宋徽宗再问:“依元章看,赵离人是真的字画不好,还是故意把字画写丑?”
米芾翻了个白眼:“官家,人都喜好炫耀,赵离人若是书画比地上我,他怎么不在我面前炫耀呢?”
宋徽宗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他说地黄金分割率,李公麟曾留下当时的记录,我手下一个青年名叫‘张择端’,画艺也不错,他见了李公麟地记述,大为惊叹。朕也越琢磨越发现其中奥秘。
果然,按照黄金格律画出来的画,做出来的布局,果然赏心悦目。像这样的绘画妙律,不是大量的经验怎么能够总结出来?所以朕一直在思索,赵离人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