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娘用绣帕掩着嘴,噗哧笑了:“奴家名叫李翠莲,官人过奖了……”
不等赵兴反应过来。这女子马上快嘴快舌的询问:“官人是去找太师地吗,奴家瞧你的模样,可是第一次来杭州,所以才不识路?不如奴家领你去?”
赵兴点点头:“多谢小娘子了。”
赵兴问话的时候。随行的马车并没有停顿,马车一路粼粼的走过赵兴身边,路过时,车中两名女姬嗔怪地瞪了赵兴一眼,源业平则停马在赵兴身边,心神不属的望着赵兴,他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李翠莲上前领路的时候,赵兴趁此间隙。轻描淡写的回答:“听说备前守平忠盛决定开放与宋国地贸易,允许日本商人自由往来宋国,经营海贸。但我听说,许多日本商人并没有直接来宋国,他们把船驶到了辽国。近五年来,辽国记载了五次朝贡事件,这说明至少有五拨日本商人冒充使节前去辽国交易。这种现象我不能容忍。”
源业平不满的反驳:“长门殿,你还没有说我日本拒绝了辽国与女真的贸易。责令这两国商人不准进港。整个日本目前只允许宋商出入,这还不够吗?”
赵兴还没有回答。李翠莲已经走近他马前,快言快语的介绍:“官人,这条马路就是茉莉园西堡的那群藩人建的,它直通码头,专供藩人们装卸货物。后来萧山县县令龟山先生从他们手里要过了路权,开放给萧山百姓,我们这才得以走在这条路上。
其实,官人无需担心,顺着这条路笔直走下去,也就是茉莉园西堡了……官人初次来吧,不知官人与太师什么关系?我听说太师大人的生活很奢华,所用器具都精益求精,不知道他家中需不需要绣娘?”
赵兴笑了:“好个小娘子,你这张快嘴,我还没说什么,你把什么都问了,什么都说了?”
赵兴不知道,“快嘴李翠莲”是一个标志,也是一场著名的悲剧。宋人地笔记中记录了杭州绣娘李翠莲的遭遇,这位李翠莲心灵手巧,绣功精湛,唯独不好的毛病就是嘴快,把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出去。结果她出嫁后,丈夫家不满意她的快嘴,把她休了。
宋代,出嫁的女儿被人休了后,这对娘家是一种很丢脸的行为——当然,依据宋刑统,因为妇德不修被休,夫家是不退还嫁妆的,所以李翠莲虽然心灵手巧,技艺精湛,但娘家却不愿意重新接纳她,结果她不得不住进一家尼庵里,凄凉度日,并迅即于青春正盛地时猝然过世。
宋人在笔记中为李翠莲地身世惋惜。从此后,李翠莲这个名字就成了快嘴的标志,戏剧中将快嘴快舌地角色都安排一个名字,名叫“李翠莲”。
李翠莲的嘴快中国闻名,她一路上快嘴快舌,不停的诉说着,可惜赵兴这队人马比较沉闷,对她的问话卫士们充耳不闻,当她把目标转向源业平的时候,源业平看她仿佛看透明人一样,全当她不存在。唯有赵兴有一句没一句跟她搭讪着。
“什么,赵家小三跟公主议亲了……嗯,有意思!”赵兴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当然,官人不知道吧,帝姬(宋代对公主的称呼)向来不外嫁的。太师家中能娶到公主,那是特例,说明官家对赵家的重视。官人还不知道吧,向来同姓不婚。这次官家既外嫁了帝姬,还嫁给了同姓人,全杭州都为之惊奇。奴家听人说了,还不信。结果议定那天,奴家亲眼见了订礼。
那天。扬州的杨祖仁杨大人领着茉莉园的人马,长长地排出五里地。别人下定礼,一盒子里面只装一件物事,不为别的,就为凑个盒子多,好看。太师为人实在,每个盒子都装的满满当当,直到装不下为止。好叫人羡慕。可惜太师嫡子风衙内的定礼是在广州办的,奴家没有看到。想来嫡子下定,该比云衙内场面更大,不知道该有多热闹。”
李翠莲刚才谈到了公主外嫁给赵兴的两重障碍。
首先,宋代皇帝的女儿是不外嫁的。北宋诸帝公主所嫁对象二十八人,其中将门出身者二十一人,外戚子弟三人,文官后裔者仅四人。且都是宰相一级权臣。比如宋太宗时期地宰相王溥之孙王贻永;宋神宗时期的宰相韩琦儿子韩嘉彦(韩忠彦兄长);还有写下《武经总要》的宰相曾公亮之子,北宋末代宰相蔡京之子等等。
仅此四例,别无其他。
所以穿越人士到了宋代,他爸爸不是强势宰相而自己能当上驸马,基本不存在。
其次,中国古代有同姓不婚的民俗存在,虽然这一条例对皇家却甚少约束力,皇家还常有赐姓给迎娶宗室女的异族归化“驸马”的事例。宋人的笔记中也曾记载了三例宗室女嫁给赵姓人家的例子。这说明宗室王爷为了达到减少陪嫁地目的,有时候也不是很顾忌同姓不婚的民俗。
然而,帝姬昌国嫁给赵兴这样的同姓显宦还是有所不同,毕竟这种事要比宗室女悄悄嫁了醒目的多。皇家不顾这一约束,坚持要帝姬下嫁,这只能说明赵兴目前确实权势滔天,而他对外地战功也令皇帝赏无可赏,加上他的党派势力雄厚。皇帝无可奈何。只有把他拉入皇亲国戚的行列,宫里的人才能安枕。
为了这个目地。皇室毅然决定昌国外嫁,甚至同意昌国不在京城出嫁,直接由太宰护送来杭州,由兄长简王陪伴……
赵兴是杭州人的骄傲,杭州乡党很为他们家乡出了赵兴这样一位名将加能力而自豪——当然,在赵兴的发展过程中,他们也享受到了南洋事务局发展的红利,就光赵兴连续两年的免税,已经使他们普遍受用,所以李翠莲刚才特地指出赵兴这次结亲芝兰,也是一种炫耀,炫耀连皇室也决心不顾一切,笼络住家乡这位大人物。
李翠莲一路走一路说,源业平催马凑近赵兴,特地用日本京都地区浓郁的方言提醒赵兴:“长门殿,此女不可留在府中,她的嘴太快。”
赵兴点头,也用京都方言回答:“我明白,但她的绣功实在出色,我准备让她绣一副杭州市井风物作为屏风……嗯,不妨把这幅绣画称之为《十景缎》。这样吧,把活交给她,让她回家去绣,唯有交活地时候准许她进入城堡,也省得她传闲话。”
日本现在的官方语言是宋语,不过京都方言是一种模仿生硬的宋语,李翠莲听的似是而非,完全没听懂两人正在谈论她的事情。
正说着,一赐乐业人所居住的村落已经抵达,这座村落修建着低矮的胸墙,但胸墙之上竖立着很高的铁栅栏,有点类似现代地别墅建筑。这座一赐乐业人地庄园是不对外开放的,大门口,有几个壮汉牵着高大地金獒巡守。李翠莲在门边站住脚步,胆怯的望着门口牛犊般高大的獒狗,嘴里说:“官人,我就不进去了,那些庄丁手中的小狮子太吓人了,奴家就送官人到这里了……”
话说半截,李翠莲嘎然而止,她惊愕的看着把守大门的壮汉打开了大门,并站在门口冲赵兴深深鞠躬,嘴里说着:“欢迎大人回家!”
马车粼粼的当先进入一赐乐业庄园,赵兴回身冲李翠莲摆手:“我雇你了,郭四郎茶肆你知道吗,你明天去这座茶肆等‘人情’,会有一名内知(管家)过去领你入院,并给你交代工作,你女伴当中有谁技艺精湛的,也一并请来,我的活很多,需要很多好手。”
赵兴走进庄园,守门的庄丁立刻关上了大门,李翠莲张着小嘴,发了半天呆,猛一扭身,嘴里嚷嚷着,奔跑起来:“阿也,我居然跟太师说了半天他家里的闲话,太师不仅不怪罪,还雇用了我,这喜讯得赶紧告诉女伴们,让她们也欢喜一下。”
李翠莲身后,一赐乐业人的村落里敲响了铜钟。城堡钟楼上还鸣响了一声礼炮,这是通知东园的人赵兴回家了。炮声响过,许多人走出家门,一边冲赵兴鞠躬,一边嘴里寒暄:“大郎回家了,这趟回来带了什么礼物?”
赵兴一边走一边回答:“耶路撒冷又逃过来数千你们的族人,我已经从广州接了回来,他们正在船上,你们快去派人接待……”
东园里听到炮声,正在吟诵诗句的帝姬昌国惊讶的抬头望了一眼,西园炮口冒出的硝烟在蓝天下很显眼,她低头思索了一下,笑问:“自从茉莉园遭受过一次盗患后,这杭州地界上还有人敢来惹阿翁吗?”
与昌国聊天的是李清照,她听到炮声已经站了起来,随口回答:“这炮声不是示警,园中规定匪患是三声炮,再听听,若只有这一声炮响……阿也,阿翁回来了,我去通知迎接。”
李清照说着,丢下昌国小跑而走,昌国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也不告辞一声,真没规矩……”
稍停,昌国捡起李清照丢下的诗签,夸奖道:“不过这词写的真好……‘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真实的历史上,这首《减字木兰花》是李清照的新婚诗,相比后来的李清照诗作,它显得很稚嫩,但这篇通过买花、赏花、比花,生动地表现了年轻词人天真和爱美的心情,她活泼俏皮相也跃然纸上。
太宰郑居中望了一眼坐在昌国身边的吕王,也就是过去的简王。吕王马上轻轻提醒:“昌国,她是嫡子嫡妻,今后是你的长嫂,不得如此放肆。”
昌国撇了撇嘴:“我不嫁赵风,看来真是幸运,那个闷葫芦,几句话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就是这妮子肯拿那呆瓜当个宝,瞧瞧这首词,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