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如便说:“这点小事哪里敢惊动您啊,这便是咱泉后街最后一批了,是后军都督府安排过来的,就是一些寡妇,都住在靠山那些农舍里,年前她们过来的时候,都督府那边还让人给她们修了屋舍,也给了贴补,我看嫂子忙呢,就跟吉祥家说了,从咱们布施的银钱里取一份,给她们置办一些家当过去。”
七茜儿点头欣慰道:“该当如此,都是不容易的人。”
张婉如笑着说:“嗨,也不止咱家,唐家那位掌家奶奶也让人送了米粮过去,她们勤快些,到底能熬过去的。”
那些妇人就散在棋盘院儿口不见了,七茜儿看了一会,心里到底是不是滋味的想,是呀,她与杨氏,万氏她们终究与从前不同,可这人世上又何尝少了吃苦受罪的人,总有人不如意的,便是她想伸手管,又能管上几个呢?
妯娌几个看的好没意思,便一起折返入巷,走到安全处,才听张婉如又说:“小嫂子可接了吏部巷彭家的帖子?适才我家到收了一份儿,余家那边也有。”
大妞机灵,就随着婶子们的话给她娘比手势,鱼娘知道什么事儿,就捂着嘴笑。
七茜儿当下住脚看她:“呦!你这是笑话我呢。”
张婉如点头便认了,她噗哧笑道:“对呀,这左右邻里的不去还不成,我今儿就去她家坐坐了,您晌午就跟老太太拼桌儿去?要么就喊大妞她们娘母几个陪您?”
丁鱼娘凑趣,表示她也要去,还要带着大妞,二妞一起去。
从前不说外面,单只是六部巷的帖子家里都收不完,可自从昨儿闹了一场,今天家里便绝了帖子了。
七茜儿却也不嫉妒的,她与张婉如一起往老宅子走,边走边说:“正好,人都走光了,我就磨面去,哎~你们说,这正月刚过,彭家这个时候又下的什么帖子?”
鱼娘娘三到了家门口住脚,又笑眯眯的与妯娌们告别。她有自己的婆婆要侍奉,是不去老宅问早安的。
等她进了大门,张婉如这才左右看看,附在七茜儿耳边道:“那彭家的闺女被选入宫了,就是那个叫瑞娘的,我跟您说,她家据说走的郑家门路。”
“啊?”七茜儿惊讶极了,现下六部巷住的人家,有的她知道,有的压根不知道,可是两辈子泉后街还真没有出过入宫的娘娘。
那叫瑞娘的小娘子她见过几次的,还给过见面礼,要说模样,别说,凭着良心讲,真上上等的小娘子。
张婉如倒是满面的嫌弃:“咱家与郑家不和,也不知道他们家给我下的什么帖子?难不成我去了,咱先生就在宫里能照顾她家了?想求真佛就找嫂子你啊,哼!这心眼子也是够玲珑的。”
七茜儿便说:“自然是亲家伯伯与他家的彭老爷是一部同僚,而今又是左邻右舍呗。”
张婉如冷笑:“才不是,我看他家是想头多,谁家锅里的米他家都想惦记下,这世上自作聪明的乏人多了,嫂子不知道呢,她家还想让我娘保个大媒,想把他家旁支的闺女说给咱家有贵,哎呀就给我气的,直接就给拒了!哼,凭他家也敢说这话?咱有贵可跟他家彭老爷可是平级,就冲他家这般行事,我爹说,哼,就走不远!”
七茜儿叹息一下:“荣华富贵迷人眼,她父亲也该是个有前程的,我爹说,皇爷那个脾气……”
七茜儿前后左右看看,看稳当这才跟张婉如道:“皇爷对后宫防的紧,若是家里有了娘娘,而今反倒没了前程。”
张婉如刹那张大了嘴,七茜儿对她确定的点点头道:“也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咱泉后街的好小子有的是,凭去谁家呆着,冲着彭家姑娘的品貌,那都是掌家的奶奶的命数。”
“说的是呢!”张婉如叹息,又无声的啐了一口才说:“哎,就看咱们先生身边呆的那些小太监吧,凭着哪个不是水晶心肝,满腹的玲珑心思,跟这几个打交道,那给我畅快的!多余的话是一句没有,就一个眼神儿,不大点的人,办事儿那叫个周全利落。那瑞娘~相貌上倒是没的挑拣,就是没得挑她才傲气,目下无尘的谁也看不上。
哎,就光长脸蛋子了,这心眼就不能提了,这一进去,便是个半死也是个好下场了,也不等旁人治她,凭她在家里娇养这十多年,那里面也能憋屈死她。”
妯娌说着话到了巷子尾,脚步就停在老宅门口,陈四牛家里大开着宅门,两个四五十岁的人正背着手打量门楣,还有个阴阳先生,手里托着罗盘正四处指点着。
七茜儿就低声道:“那里面如何凶险我是不知,太后娘娘申饬我的懿旨我家里就有两卷了,还是昨夜就来的。”
张婉如闻言大惊失色,她瞪着七茜儿道:“啊!太后娘娘申饬你了?”
七茜儿没啥事的点点头:“啊,申饬了,说我不贤呢。”
张婉如脚下一软,扶着她的丫头稳住身子语气颤抖的问:“那,那上面还说了啥?”
七茜儿怕吓到她,便一伸手挽住她安慰:“你甭怕,外人不知道,我爹才将走的时候悄悄把旨意也带走了,你也当不知道吧……我都跑到人家门上哭丧了,还不许人家老太太发脾气?你看那边,我家四叔跟乔氏怕是要回来了,嘿!这家算是断不了热闹喽。”
张婉如无奈至极,看着七茜儿好半天才说:“小嫂子,那都不是事儿,你就说,你咋什么都不怕呢?”
七茜儿被她问住了,站在哪儿好半天才说:“许,许是因为我有钱儿吧……”
她这话刚说完,张婉如便啐了她一口:“呸!凭你那三瓜俩枣的,还有钱儿?”
她说完就往老太太院里去了,而七茜儿便提着裙摆跟着她解释:“不是,你别不信,我其实是有个大枣园子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老太太院里传出一声怒吼:“滚出去!!”
没片刻,乔氏院子里的那个石婆子,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她看到七茜儿便吓一跳,直接就跪在地上问安道:“奶,奶奶安。”
这泉后街俩石婆子,一个是余家的,一个是乔氏身边的。可论起品格本事,这乔氏身边的石婆子是下下乘,她除了身价便宜,就连个基本的眼色都不会看的。
七茜儿一声冷笑:“咱们本来挺安生的,看到你便不安了,这是怎么气着咱老太太了?”
石婆子害怕七茜儿,也不敢答,就吓的发抖,不等七茜儿追问,老太太便在屋里喊了句:“你甭跟闲人说那些多余的,赶紧进来。”
张婉如看陈家有事,便立刻回避,只在窗户外给老太太问了安,就悄无声息的就带着丫头离开了。
等她走了,七茜儿这才进屋,进去便看道老太太抱着喜鹊正在落泪,看七茜儿进来,她便说:“我这一年半载,日日吃斋念佛,就怎么没有好日子过呢?那没良心的,他是不回来了。”
七茜儿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屋子地上摆着的几担礼品,浮面儿不过是一些鸡子儿,中等糕点铺子的走礼点心,还有露着的绸缎布匹?
呦,这两口子这次竟舍得花钱孝敬老人了?
她怎么也不相信,就蹲下一翻腾,果然,除了面上差不离的东西,那下面就都是用木板子支撑起来的。
忍耐不住,七茜儿当下就笑了起来,她敬佩死那两口子了,做小人就做成这样,也是当世罕见。
老太太本来挺难过,听到七茜儿笑,她一探头看到担子下面的木板子,便愣了,愣了好一会儿也是无奈至极,到底,就笑了起来。
不笑咋办呢?难不成哭去么?
她吸吸气道:“也,也就是这样了,没救了,救不得了!他做了亏心事儿,也不敢见侄儿们,就预备卖了这边的宅子在燕京买房了,才将那婆子来说,说他手头不宽裕了,想让我帮衬一下,我让她滚了。”
七茜儿刹那就惊了,她愣怔下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又搂住她肩膀微微晃着哼哼:“奶~!”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恩?”
七茜儿就撒娇:“我也不宽裕。”
老太太知道她哄自己高兴呢,到底就委屈的眼眶红了起来说:“我这是缺了什么德行了?也没做啥坏事儿啊?”
七茜儿便说:“您甭着急,这是怎么个意思?四叔真把房子卖了?”
“哎!卖了!”老太太接过一月的帕子,拧了一把鼻涕,抹了一下想开了的眼睛就苦笑道:“我是他娘,他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这怕是听说了,你家臭头帮着几个弟兄都安排了肥差,这是撑我呢。”
七茜儿帮老太太换了帕子,又给二月使个眼色,让她去请成先生,待人都退出去了,她这才说:“那您就给他撑啊?”
老太太摸了几下喜鹊的头发叹息:“做娘的就是出头草,一下做不好便会被儿女恨上了,算啦!他从前剥皮剥的太狠,还想我这个娘做个中人,帮他端起长辈的架子来,嘿!想啥美事呢?老婆子我却不傻了,我就凭什么压制着好的,一直就着他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烂东西过活?
不要了!他想卖了宅子,便卖了吧,老话这么说的,眼不见为净!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摆在这里,他不跟媳妇儿回来看我,便是不孝。这也不是从前我不懂那些道理,随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了,算了,从此就不想了……”
说是不要了,到底是难过的,老人家不想哭,就一下一下的摸孙女的头发:“孩子们也不说接过去,这也是不要了?”
喜鹊便懂事的站起来,伸手给老太太抹了下眼睛,又无声的把自己的亲奶奶抱住。
她也只能依靠她了。
没多久成先生便来了,给了老太太摸了一把脉,也没有开药,倒是对症给老太太送了一罐子由木香,丁香,藿香,零陵香,槟榔,香附子,官桂,麝香,肉豆蔻合了蜜丸调制而成的香药胜芬积,此物最是理气宽中,也比药草好咽,最是适合老人家服用的。
甭看亲卫巷是一巷子武夫,这巷子里却有个大才成先生,他看病下药就中等,可是理香却是无人能及的。
只他不爱在外显露这本事,就只给亲卫巷的人用香。
就连佘青岭走的时候,带的最多的便是成先生制的各色香,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好了。
都算作宫里没有的呢。
侍奉着老太太服了香药安睡了,七茜儿便引着喜鹊出门,到了门口她才阴着脸吩咐吉祥家说:“你去京里找小四爷去,就说四老爷卖房呢,打听下买主是哪个?凭买家什么关系背景,咱亲卫巷跟从前不同了,爹年前住进来便走漏了消息,往后更不能容外人来窥视,这宅子,还是留在自己手里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