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倒是没有这种想头。她容貌平平,尤其与吴宝林弱柳扶风般的风姿相比,自己也知道不是那块料,忙道:“奴婢没有那些想头,只想好好伺候宝林,将来宝林得了皇上的宠幸,奴婢自然跟着有脸面。”
吴宝林笑道:“这是自然。我在宫里只有你可信任,将来我若能得势,自然要替你安排好前程。”
绿绮小声道:“奴婢也不图别的,就想等到三十岁出宫的时候,手里能多有几个钱财,免得出了宫就没着落。”本朝规矩,宫女到三十岁可出宫,但那时青春已过,家中又多不容,若是手里没钱,后半生只怕凄惨。
“钱财算什么。”吴宝林眼睛亮亮的,“我若得宠,多少钱财不能给你的,就是置房子买地也未为不可呢。”
主仆两个憧憬了一下美好未来,话题还是转回正途:“奴婢想,蒋婕妤自己也病着呢,若是有好郎中,怎不先给她自己治病呢?”
这点吴宝林倒懂些,轻嗤了一声:“她那不是病,治不好的。”生育后身子走形,她父亲的妾室就是这样的,无论用什么法子都瘦不回去,“看她那样子,怕也难再得宠了,自是要想法子讨好皇上。”
绿绮又不明白了:“那奴婢纵然打听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傻丫头。”吴宝林轻轻拍了她一下,“你想想,能治好肺痨,此人医术一定十分出色。现在太后的病连太医院院使都没法子,若是我能推荐一人治好太后的病,自然就在太后面前得了脸。”
绿绮还是怔怔的:“可是那人是蒋婕妤请进来的……”
“可是蒋婕妤并没有将人荐给太后娘娘啊。”吴宝林一笑,不再多说了。绿绮虽忠心,可有些事也不必说得太透的。譬如说,她可以只在太后面前略露一露这件事,那么皇后一定会记得,是蒋婕妤请人来医好陆宝林的,太后也会记得,蒋婕妤只请人来医陆宝林,却没有想过医一医她的病。
至于这个人能不能医好太后,倒不是很要紧。若医好了,是她吴悦兰惦记着太后,若医不好,那就是蒋婕妤找来的人不中用了。总之,她吴悦兰反正是没有什么错处的。
吴宝林越想,就觉得这法子越是稳妥。入宫虽然才三四个月,但她自觉已经看清了形势:不管前朝后宫,都是于氏一族得势,因此太后和皇后,才是最大的靠山。不然,为何三人身边的太监都有贪污之罪,可凤仪宫和寿仙宫的太监都岿然不动,只有皇帝身边的两个大太监没了命?别的不说,吴宝林可听说了,寿仙宫里那个黄公公,他的人命罪责可都是皇帝身边的太监背了呢。
吴宝林最拿手的,就是从些许消息中推断出形势。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尽管继母手段厉害,她仍能借着下人们的些许言语与之周旋,现在来了宫里,她觉得自己仍旧能够用这个方法,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跟所有新入宫的嫔妃一样,吴宝林最初想的也是得到皇帝的宠爱,从而在后宫站稳脚跟。然而不久她就发现,皇帝于女色上并不怎么上心,且似乎并不喜欢她这样出水莲花般的类型。
遍观六宫,吴宝林很快就发现,皇帝似乎偏爱脸儿略圆,性情开朗的女子。比如迄今唯一生下皇帝骨肉的于昭容,比如宠冠六宫的袁淑妃,再比如新得宠的陆宝林。就连那位如今身材已经走形的蒋婕妤,也是一张端庄的鹅蛋脸。而似她这样生着尖尖瓜子脸儿的妃嫔,则基本上难得皇帝一顾,唯一例外的,只有中宫皇后而已。
性情可以改变,开朗这东西很好伪装,只要脸上时常带笑,多说几句话就行了。吴宝林自忖可以做得比陆宝林更天真更甜蜜,可惜她不能把自己的脸揉成圆的,更不能平白地戳出一对酒窝来。
既然如此,想着皇帝的宠爱就是极不切实际的了,就如同在娘家的时候想着继母能替她选一门实惠的亲事般不靠谱。吴宝林很快就转移了目标,她要讨好皇后和太后,因为只有这两位,才是真正掌控后宫的人。
君不见那位袁淑妃,尽管在皇帝处得宠,可至今仍未生下一子半女。如今她已经二十七了,再过几年色衰老去,后半生还剩下什么呢?宫中妃嫔——不,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都是要有个孩子倚靠的。
当然,吴宝林绝不会学蒋婕妤。据她打听来的消息分析,蒋婕妤刚入宫时走的也是太后路线,可是她一朝得宠心就大了,竟想着抢在皇后头里生下儿子,结果——现在大家都看到了不是?所以想生儿子可以,但一定得有皇后首肯。
但是皇后什么时候才肯让别的嫔妃生下皇子呢?那得在她自己实在不能生,而又确实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定后宫的时候。吴宝林轻轻地笑了笑,即使是娘家再有力的正妻,也不能让丈夫绝后。现在皇后还不到三十岁,自然没有放弃希望,但是再过几年,如果她还没有生出儿子,就必须让别的妃嫔生了。
那么,皇后愿意让什么样的嫔妃生下儿子呢?是袁淑妃那样本来就得皇帝圣宠的,还是蒋婕妤那样心大不听话的,抑或是赵昭容那种自己也有得力娘家的?
答案是:都不会!
皇后绝不愿意给自己找个有力的敌人,哪怕赵家与于家是姻亲。相比之下,于昭容或者还有可能,毕竟是自己族妹。但吴宝林觉得,皇后应该愿意找一个位份不高亦不十分得宠,在后宫之中要依靠她才能活下去的妃嫔,因为这样更好掌控,当然,还得找个年轻能生养的。
吴宝林觉得,自己就很符合这个条件,只是要耐心再等几年。当然,皇后是很难讨好的,吴宝林觉得这个女人根本蠢得毫无做皇后的资格,她根本没有理智。不过没关系,皇后没理智,太后却有,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一点点接近太后和皇后,然后——等机会。
桃华丝毫也不知道,她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些日子她忙得很,先要跟蒋老太爷和蒋锡一起商量出西北军需要的药材:金创药已经搞定,但祛寒除痹的方子却要再确定一下。蒋锡的意思是做成膏药,这样取用保存都方便,但是相应的就比采购原料花费更多。另外,还要考虑在何处制作的问题。
京城里头消息最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了,安郡王将采购药材一事交给了蒋家,声言这正是蒋家二房“赎罪”的机会,且他在兴教寺还曾救过蒋家女,就为了这个,蒋家也得尽心竭力,采购到又多又好的药材。
采购这样大宗物品,里头往往有油水可捞,然而现在蒋家拿到了几万银子,却没人羡慕了。谁都知道蒋家与安郡王的过节,安郡王可是已经说了,他既要好的,还要便宜的,蒋家世代行医,必有进药的渠道,总之若是有半点不满意,他唯蒋家是问!
于是桃华很忙,人在忙的时候,总是不大喜欢有人来打扰的,譬如说,蒋杏华。
“这是我给柏哥儿做的衣裤,也不知合不合身。”蒋杏华拿出两套夏布小衣。
不用试桃华也知道是合身的,蒋杏华女红比蒋燕华还要好,只用眼睛一看基本上就能知道尺寸,根本不必量体,简直像个老道的裁缝。
“四妹妹不用尽着给他做了,他还有衣裳呢,都是太太和燕华做的。”曹氏近来总算清醒了,又像从前一样对蒋锡嘘寒问暖,也想得起来给儿子做衣裳鞋子,倒是让桃华颇为满意。
“我闲着也没什么事。”蒋杏华堆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道,“听说三姐姐近来忙得很?”
“四妹妹若是不忙,还是给伯祖父做点针线吧。燕华前两天给伯祖父做了一双鞋子,本还想多做两双袜子的,只是没忙得过来。”桃华简直不明白蒋杏华想什么呢,连蒋燕华这个陈家女都知道给蒋老太爷做点针线,蒋杏华怎么就不知道给亲祖父做呢?尽逮着她这个隔房的堂姐献什么殷勤呢。
蒋杏华的心思不在这上头,听了桃华的话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道:“上回三姐姐进宫看大姐姐,她可好些了?三姐姐几时再去看她?”前生这个时候,桃华已经常常进宫去做药膳了,如今这是怎么了,怎的再也不去了呢?
“大姐姐大好了,用不着我再去了。”桃华现在很烦说什么入宫的事。她疑心蒋杏华是不是也想进宫,只是她的年纪比较尴尬,今年的选秀她年龄不够,到了下一次说不定就已经定了亲不能参加了,难道是想着也去探望一下蒋梅华,借机入宫?
这样的事自来都是有的。宫中嫔妃的姐妹入宫探望,被皇帝碰见,然后就留下了。这不大合规矩,但也没人会反对。
果然蒋杏华下一句话就问:“三姐姐上回见着皇上了吗?”
桃华沉下脸:“皇上哪是轻易能见的。听说皇上并不多到后宫,大姐姐如今住的地方也偏僻,哪里能见着皇上。”蒋梅华都没讨着好呢,蒋杏华恐怕更不行。桃华真是想不通,进宫做妾就那么好?
殊不知蒋杏华也想不通呢,怎么听桃华的意思,竟然对皇上没半点向往?这,这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啊?
姊妹两个正在大眼对着小眼,薄荷从外头进来,笑嘻嘻道:“姑娘,四姑娘,三少爷过了府试了!大家都在大太太那里道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