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五月初五,惠平帝驾崩。按着他的遗旨,灵柩安放在雍和殿中,由嗣皇帝徐承平守灵。
五月二十日,在礼部尚书及群臣奏表下,宫门外垂帘,凶礼暂停,徐承平奉诏书登基,改元垂拱。典礼隆重而肃穆,因还在丧期中,丹陛之上只设乐器而不奏乐,只在午门鸣钟鼓。
徐琰以辅政大臣的身份,站在群臣之首,看着年仅十七岁的徐承平龙袍覆身,登上帝位。多年前小心翼翼躲在后宫里的幼童早已长成,文德兼备,气质天成。惠平帝言传身教的那几个月里,徐承平进益飞快,如今登上帝位,自有其尊贵威仪。
权位更替的最初几个月里,徐琰依旧很忙碌。
好在徐承平极有才干,在徐琰和陆几道等重臣的扶持下,渐渐掌握政务,朝堂面貌焕然一新。
过了忙碌的六七月,到了八月中秋时候,徐琰这里总算是清闲了下来。徐适小包子如今已经有十个月大,胖乎乎的小胳膊天天缠在沈妱脖颈间,肉嘟嘟的脸蛋儿贴过来,撒娇个没完。
徐琰不时的拍着他的小屁屁,“一个男孩子,天天只会在怀里撒娇,长大了怎么办。”徐适小包子扭头瞪他一眼,哼哼唧唧的不理他。徐琰抢不到娇妻,只好大臂一伸,将一大一小都揽进怀里去。
月亮渐渐爬上柳梢,圆圆的挂在那里,清辉遍地。
因为还在惠平帝的孝期内,今日宫内宫外都没有设宴,徐琰和沈妱也只是在常戏楼子上设了小宴,瓜果点心几碟,清茶甜酒两壶,一家人坐着的时候,其兴足矣。
“皇上已经同意我去庐陵了,”徐琰让沈妱靠在怀里,慢慢的理着她的头发,像是梳理不尽的情思,“朝堂安顿之后就颁旨,以武川为封地,不必再为朝政烦心。京城的这座王府也会保留着,有事上京的时候用。”
“这么快?”
“答应得快,不过要等旨意下来,恐怕得到明年这个时候。毕竟他刚登上帝位,很多事情上,未必能镇得住那些臣子,有我这个凶神恶煞的人在,便好办些。”
沈妱便是一笑,“果然是父子,先帝喜欢拿你吓唬人,没想到皇上也是。”
“这肯定是皇兄当初教他的。”徐琰笑着,回头看了看隔壁正在乳母怀里熟睡的徐适小包子,“等到孩子再大一点,我就如你所愿,带你去趟北边。”
“那可不又得等三四年?”沈妱翻了个身,习惯性的将手臂环在他的腰间。
“难道还带着这小子去?他可受不住北地的苦寒,你如今身子也还未恢复,过个三四年也没什么。”
“可我还是想早点去。”沈妱眯着眼睛,“那年在庐陵,听你说北边风物的时候就神往,一晃三年过去了,我就只往北边挪了一点点。没想到还得再等三年,唉。”
她这般唉声叹气的,徐琰想了想便妥协一点,“那两年?”
“明年六月吧?那是一年里最热的日子,去哪儿都不怕。”沈妱掰着手指头算,“那时候朝堂上的事应该尘埃落定了,正好往北边游玩一圈儿,回来再搬去庐陵,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也好。”徐琰点头,“只是你那个书馆还得好好交代下去,免得咱们走了无人照应。”
“这个早就跟蒋姨父和韩大人说过了,先前开的书馆,还有最近要开的那个,他们都会照看着。”沈妱翻身起来,精神奕奕,“蒋姨父还说,若是这书馆做得好,将来他找机会跟皇上提议,由官府来接管,可就更便宜了。”
“这可行么?”
“没什么不可行的。”沈妱是过来人,语气笃定,“等咱们到了庐陵,继续开书坊和书馆,一个个开下去,总能造福更多的人。”
徐琰便也放心。
月亮渐渐爬到中天,这一夜虽然不再有灯会,坐在戏楼上远望过去,京城次第连绵的府邸里却还是灯火通明,伴着朗月星辉,夙夜不寐。
徐适小包子那里睡醒了,便又挥着胳膊找娘亲。奶娘抱过来的时候却被徐琰抢了先,一把接住胖嘟嘟的孩子,塞在左边的臂弯里,右手却拦着沈妱,恨得徐适手舞足蹈,奋力的想往娘亲怀里爬,中间却隔着坏爹爹的胸膛,爬了半天没成功,只能憋着嘴乖乖坐好。
月圆花好,相伴融融。
*
垂拱三年,阳春三月,端王府外车马成阵,热闹非凡。
端王徐琰携王妃和小世子就封,垂拱帝亲自过来送别,给足了徐琰脸面。外头一众朝臣故旧围着徐琰依依道别,里头蒋蓁拉着沈妱的手,又一次哭成了泪人儿,“还以为咱们能在京城一起待着,谁知道你这就要回庐陵去,又丢下我在这里。”
沈妱被她哭得也有点离别伤怀,心里更多的却是高兴——
京城固然繁华富庶,固然高贵威仪,却终究跟个精致的笼子一般,处处都不得自由。虽说他仗着端王妃的身份,除了不招惹宫里的太后和皇后等人外,几乎能够横行霸道了,但每年里推不掉的应酬也能烦死人。反不如庐陵的天地广阔自在,可以任意而为。
她拉着蒋蓁的手,并不做离别之语,反而道:“姨妈和表姐都在这里,哪里就丢下你一个了?再说——”她努嘴指了指蒋蓁那日益凸显出来的肚子,“都快当娘亲的人了,肚子里时刻装着孩子,怎么就成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