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橙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他明白玩技巧玩经验，就是两个他也斗不过杰弗瑞这只千年狐狸。

但他也有自己的优势，施施然坐回去，松了松西装领带，脸上再次挂起优雅从容的笑容，伸手示意道，“给我个理由，在我看来现在的梦工厂根本不值40美元！尤其是我最看重的发行能力，负责发行的梦工厂影业早在2006年被卖给了派拉蒙，之后梦工厂动画的所有电影发行不再掌握自己手中，需要依靠好莱坞六大媒体集团，大大提高了你们内容制作的风险，单凭这一点，我拦腰砍掉20美元都不过分。”

杰弗瑞也不傻，避重就轻的诡辩道，“但你不能否认梦工厂动画所拥有的强大IP资源，以及动画制作能力，而且我们所有人都明白，收购梦工厂之后，所弥补的不仅仅是动画板块的缺少，更能降低特效大片制作的成本，这部分隐形收益不能不算！”

杨橙嘴角上翘，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向后一靠，轻松惬意的辩驳道，“杰弗瑞，你不要以为我年轻好欺负，我来之前可是做过完善的调查。

2003-2013年这十年间，好莱坞共有21家动画特效制作工作室申请破产，连同很多类似公司要么濒临破产，欠债累累，或者也摆脱不了被收购并购的命运。

在我看来，这主要和动画制作工作室的商业模式有着难以分隔的密切关系。

动画特效制作一直都是以接单兼顾原创的形式来运营，这是一项劳动密集型产业，更是一门技术活，其中的技术和经验往往来自大量的工作项目，项目越多人越多，每个项目需要大量的技工人工操作每一帧动画，并非用电脑或者任何其他高科技固定成本能够一次性替代的。”

杰弗瑞有些坐立不安，他隐隐察觉出杨橙开始长篇大论的意图，故作不耐烦的打断道，“jason，我们这是商业谈判，请不要说和谈判无关的事情。”

杨橙也不介意，摊了摊手不卑不亢的回击道，“我说的与此次收购有很大的联系，请不要打断我，这不是一个礼貌的做法，难道杰弗瑞你连耐心听他人发言这点风度都没有了吗？”

杰弗瑞卡森博格用推眼镜的动作掩饰尴尬，他确实有些着急了，奈何杨橙说的在理，他不好横加阻拦，只好捏着鼻子伸手示意杨橙继续。

杨橙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喝了口咖啡重新组织语言继续道，“我想说，动画制作产业的商业模式，从基因上和其他制造业的工厂类似，顶级的工作室会因为不停地接单和创作自己的项目而不断扩大规模，比如皮克斯、数字领域、梦工厂等等。”

悄无声息的拍着马屁，让梦工厂的谈判组成员露出自豪的神色，接下来就是反转了，“可当工作室规模变大之后，排期就变成了最重要的环节，像工厂一样，满负荷养人，只要有一到两个月空档期就面临资金断链的危险。

动画制作的接单模式或自研项目和制造业工厂完全相同，然而不同于制造业工厂的是，虽然好莱坞动漫产业一直在往工业化的方向走，动画和特效仍然是有一定创意成分，而不是可以完全通过样板来大规模复制的衣服、鞋子、或者茶杯，虽然某种程度上是流程化操作，但一定程度上又需要动画师创造性地去表现，因此难以像普通制造业那样规模化复制生产。”

杰弗瑞的不安加剧，再次插言，“jason，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杨橙不管不顾，继续他那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剑剑戳心的论述，“那么像梦工厂一样烧钱进行高质量原创项目，就能保证工作室的持续发展吗？”

会议室所有人除了杰弗瑞卡森博格，全部进入到杨橙的节奏中，不自觉的跟随着思路陷入思考。

“其他的工作室由某个项目而生，工作室进入生产模式后，需要一直不间断生产才能延续下去，类似工厂排期的问题。

但梦工厂自己的创意项目，在前期开发立项是需要花很多时间的，这段时间一般来说动画制作团队的中期和后期制作流程都尚未启动，导致在这一段空档期间内，大部分的动画师便没有在产生价值。

如果梦工厂能拉下面子，在无法加速原创前期开发速度的情况下，选择接外面的制作订单，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可这又会造成矛盾，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下，外部订单会顺其自然的主导公司动画师的排期以及雇佣，小的订单没有办法养活公司，大的订单意味着影响原创进度。

商业上来说只有掌握了内容产业的顶端创意才有可能实现梦工厂动画的长盛不衰，然并卵，哪怕上帝也无法保证梦工厂的每一个创意都是顶级的，几次失败后便造成了梦工厂如今的困境，你们没钱了！”

没错，杨橙费了这一顿口舌绕了一大圈，唾沫都快咽干了，其最终想表达的核心观点就是，你们tm都快饿死了，还装什么大爷？老老实实低头，摆出可怜的姿态祈求别人的帮助才是王道，要脸还是要命？

但他也不是做无用功，要是他一开始直接劈头盖脸的一句你们没钱了，以杰弗瑞卡森博格的能力，能瞬间编出几十条理由了反驳杨橙。

现在就不同了，杨橙费尽心思研究收集了近15年来好莱坞动画特效产业的变迁资料，一番有理有据，旁征博引的论述，压的杰弗瑞毫无反口之力。

因为杨橙说的是事实，他想隐瞒想欺骗都行不通。

但杨橙可不准备休息，喝了口咖啡，火上浇油的又道，“而且你们必须得认清一个现实，这个行业的门槛越来越低，随着手绘二维动画一步一步被CG制作方式替代，CG技术也日渐升级，且价格也在直线下降。

不仅如此，全球各个国家政府正在加大对动画产业的补贴，从加拿大的税务福利到亚洲各个国家的制作工作室补贴，在全球范围内催生了一大批工作室，特别是Z国、韩国、印度这些廉价制作劳动力逐渐成为竞争优势，全世界的动画特效公司都在抢好莱坞六大传媒集团的单，等他们经验累计上来开始将自己的创意变现，到时还有梦工厂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