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怪谈别说进入古城了，就算靠近周边地区也做不到。</p>

因为已经能够看到目标的轮廓，并且还能从古城深处，明显感受到混乱力量的源头所在。</p>

神谷川便让小小老头先行退下。</p>

他自己倒是什么都不带怕的。</p>

反正在伊予的神椟都立起来了，直接朝着源头赶过去，肯定就可以找到狐十六郎。</p>

踏入古城废墟，才刚深入了一段距离，神谷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p>

那是一种和活鱼旅馆相近的气息，正夹杂在古城能量的暴动之中。</p>

“活鱼旅馆，或者说魔王小槌的力量吗？还有意外收获，这地方没准能够将魔王小槌补全。”</p>

带着这样的想法，神谷川继续深入。</p>

周围的紫色发光雾瘴逐渐变得浓重，周遭的空间也开始变得凌乱且不可琢磨。形态模糊的建筑不断的移动，若隐若现，彼此之间穿梭倾轧。</p>

但这种场地可困不住神谷，反而跟回了活鱼旅馆一样的亲切。</p>

如鱼得水。</p>

脚步不停地纵跃，神谷很快就来到了废墟古城的中心地带。</p>

在这里，浓重的光瘴深处，他看到了一副很奇异的光景——</p>

一个像是迷你版月球的苍白石球，坑坑洼洼，又散发着莹亮的光泽。此时正静静悬浮于空中，纹丝不动，但又好像和天空中所出现的那轮巨月遥相呼应。</p>

在迷你月球的周围，是一环奇特的“陨石圈”。</p>

大大小小的红色石头，表面粗糙充满了气孔，被那颗“月球”所吸引，围绕着它漂浮，构成圈赤色的环带。</p>

从那些红色碎石的气孔里，还不断有绛紫色的光雾喷吐出来。</p>

弥漫到伊予大部分地区的那种光瘴，应该就是这些东西所产生的。</p>

观察了这如同天体的奇特石头构造两眼，神谷川有所感知，抬手按住了童子切的刀柄，并且眼瞳凝缩，将视线移向别处。</p>

“出来吧。”</p>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雾瘴的浓重处有一道人影显现出来。</p>

“神谷大人，您来的比我想象快很多。”</p>

一只狐妖。</p>

穿着与狐十六郎相同的白袍，他的脸上涂着华丽的彩绘，使得真实面目难以分辨。兽耳与尾巴也不是白色，而是艳丽的赤红色。相比狐十六郎，这只狐妖给人的直观感觉要更阴柔，也更妖异。</p>

“狐十六郎？或者我该称呼你别的名字？”</p>

见到这狐妖的一瞬间，神谷川就有点明白过来可能是怎么回事了。</p>

还真是被摆了一道。</p>

先前所见的“狐十六郎”好像并非是真正的狐十六郎。</p>

就像狸御殿上所见的“福姬”，并非是真的福姬一样。</p>

神谷自己都说过，在不知道“福姬”被替换过的前提下，如果直接先入为主，就算是他也不会察觉到“狸猫换公主”的戏码。</p>

毕竟顶替福姬的阿黑，同样是一只雌狸。</p>

这一点放在狐十六郎身上也是一样的。</p>

“杀生柱，我叫杀生柱。”</p>

杀生柱这样回道。</p>

周遭杀生石所喷吐的光雾，与空中那轮巨月的月光一起洗涤重塑着他的身体。四肢百骸正在重获新生，脱胎换骨，使得他难以维持变幻的模样，也没必要再维持。</p>

“我想想，如果那个像是月亮的巨大圆球是大明月。那些赤色的碎石，该不会是杀生石吧？”</p>

“呵呵，神谷大人料事如神。没错，杀生石，我从中而生。”</p>

“知无不答，态度很好嘛。”神谷川上下打量对面的狐妖，语气戏谑，但右手依旧按着腰间童子切的刀柄，“那么就干脆地回答我。杀生柱，你要干什么？不，你在干什么？”</p>

“晋升为空狐，为了获取和您手下两位神明一样的力量，为了更好的为您效忠。”</p>

神谷川听到这话倒是有点意外，杀生柱的算盘，好像打在了先前没有预料到的地方。</p>

于是，他继续开口问话：“通过杀死伊予的狐狸和狸猫？”</p>

“对。不过是一些下等的妖兽而已，就算是八百八狸，也不过是一头愚笨的荒神。神谷大人，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伊予将由您彻底掌控，并且您会得到一尊新的神明的忠诚，这样不好吗？”</p>

杀生柱朝着神谷川俯身低头，语气倒是颇为诚恳。</p>

就算洞察他的情绪，好像也只能证明他此刻说的话并非违心。</p>

他是来真的。</p>

“呵呵。”神谷川似乎并未明显动怒，反而发笑，“你在跟我谈判？”</p>

还真是很意思。</p>

杀生柱想以神明的身份加入高天原。</p>

很聪明啊，这只狐狸。</p>

聪明过头了。</p>

想必连高天原的大致情况，他都大致猜到了。</p>

而且他开出的谈判筹码确实很诱人，不但伊予地盘会更快纳入高天原控制。至于作为劳动力的狐族与狸族，与一尊全新的神明相比，孰重孰轻，好像一看便知。</p>

“不敢。”杀生柱依旧垂着头。</p>

“我看你挺敢的，你已经这么做了。”</p>

“请神谷大人给我日后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如若对我不放心，恳请神谷大人对我施加束缚控制，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我都乐意接受。”</p>

杀生柱听出了神谷川语气里的略微愠意。</p>

但这还在意料之中。</p>

神谷大人是肯定会对自己的做法有意见的。</p>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纳。</p>

为了提高神谷对自己的信任，杀生柱甚至还自愿接受任何形式的控制手段。</p>

在他看来，高天原之主并非神明，但却能自如驱使神明，那肯定是掌握能够有效控制神明的方法的。</p>

杀生柱太善于揣摩人心了。</p>

他知道这位神谷大人是位聪明人，聪明人以利益为先。</p>

他知道神谷大人的所作所为，都为了高天原的利益。</p>

而现在事实就摆在这里。</p>

自己的做法，是绝对符合高天原的最大利益的。</p>

接下来，只要自己成为了空狐，成为了神明，就可以进一步展现价值。</p>

神谷川没理由拒绝这样的提议。</p>

看吧。</p>

他看现在就在思索，在权衡。</p>

说明他心动了。</p>

接着，短暂思索的神谷重新开口：“杀生柱，姑且放下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谈，我忽然想到了几个问题。”</p>

“……您说。”</p>

杀生柱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气氛不太对。</p>

谈话的走向，好像没有完全按照他的预估发展。</p>

不谈眼前的事情，那要谈什么？</p>

但不应该的。</p>

我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他没理由拒绝。</p>

“你诞生于杀生石，变幻术法很精妙。就是，从玉藻前的遗留中诞生，那意味着你本来不属于四国的狐族。我起先还一直疑惑，松山城主作为人类为什么对大明月如此渴望……所以，曾经对狸族发起袭击的松山城主其实也是你，对吧？”</p>

神谷川这样问题问出来，答案就只有“是”和“否”而已。</p>

就算杀生柱说谎，或者闭口不答。</p>

但通过他的情绪变化，神谷也能直白获知这个简单问题的真相。</p>

“……是。”</p>

杀生柱猛地将头抬起，却只对上神谷川那双深邃的，又带些戏谑的眼眸。</p>

不，不对。</p>

神谷川他到底在想什么？</p>

他应该是个野心勃勃的雄主才对！</p>

那种细枝末节，无伤大雅的事情，就应该……</p>

“那我知道了。”</p>

锵。</p>

神谷川用拇指顶开童子切的刀镡，刀刃出鞘几分，声音清冽，就像是泉水敲击磐石。</p>

那袭华丽的阵羽织嵌于夜色之中，繁复的金色纹路在风中翻滚，倒映微光。</p>

金光晃晃的刀锋完全出鞘，高扬而起，在雾中之中轻盈划出一道灿灿的光弧来，又把自上空投下的惨白月光撕咬绞碎。</p>

神谷川又开口了，刀尖直指向杀生柱，一字一句。</p>

他眸光里的戏谑感已经被凛然的杀意所取代，而这次的语气，也不像是在单纯的询问——</p>

“你杀了稻生，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