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么说倒也没错。我啊,是十分在意,那听上去公平的交易剥夺了看似相同东西,可对双方的实际影响却完全不同。您简直像是作弊了,可我却找不到理由反驳,这太令我痛苦了。除了与你切磋一番,这内心深处的不甘,我无法排解。”
笑面狼说着,将手扣在了面具之上。
随着面具的下移,一张绝不会让谁联想到人类的模样出现了。
千疮百孔,或沟壑纵横,但这种词都不足以描述出他真实的面貌。像是岩浆已经干涸的疮痍山麓,或是支离破碎的凛冬冰面……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模样,广袤又拥挤,蜷缩在这一张属于人的面容上。用来呼吸的地方或许隐匿在无数条裂缝里,眼睛被肉块挤压,上下错开,嘴巴也像是被突兀地撕裂一样。那些皮肉似乎要分开,但也没有,就那么浅浅地连在一起,像是一拽就会脱落,又像被深红的血痂缝得结实。它,它们,就像是……
怒放的花。
男人又名……
“咲面郎。”青女说,“看到这莲花池了吗?你若栽下去,同样会发肤尽毁痛不欲生。到时候落下残疤的,可就不止这张脸了。怎么,朽月君的焚罪业海,你已经忘了么?”
“没有。正相反,我记得清楚得很。我真是不甘心啊——不甘心。”笑面狼凑近了些,用与面部皮肤全然不同的手,挑衅般撩起她的下颌,“你也是,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偏偏就剥不下来呢?”
这一掌铆足了劲,推在咲面郎的前胸,将他狠狠打出去。他很快扎稳了步子,胸口泛起一阵刺骨的恶寒,由外而内,渗透心房。他并不是没有准备,护体的内力将直击要害的那一股寒劲阻断了。他的衣服上结了一层厚重的霜,皮肤也是。
“有人急了。”他挑起尾音。
“这只是个警告。”青女淡淡地说,“下一招没这么客气。我不介意替莺月君干活。”
“因为这根本不是你的脸。”
青女的眼角跳了一下——这是一个成功的挑衅。
面对青女可怕的沉默,咲面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您不在意我是如何知道的吗?那太遗憾了,我还准备解释说明一番的。您好奇我来青莲镇做什么吗?放心,绝不是刁难这些无辜的住民。”
“哟。转性了?这可真是太慈悲了。”青女讪笑着,“但你不会以为,就算你屠光了全镇上下,便能动摇我吗?”
咲面郎摇了摇头。
“您的心肠从不是铁石做的,而是蛇蝎。但我此行也只是冲您来罢了——我来拿回我当年早该拥有的东西。”
说着,他抬起了那把剥皮刀直直对准青女的脸。刀锋之下,说不出的杀意不加掩饰。
青女温柔地笑了笑。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我本不想管你,可既然你要对六道无常出手……那位大人会不高兴吧。我也不能纵容你。你几斤几两,我是很清楚,不过无常中的确有更不善武艺之人就是了。”
青女轻巧地翻手,水汽凭空凝结成尖锐的冰锥,纤细狭长且锋利。它们如箭般飞窜,被灵巧地躲闪开了。咲面郎以一掌内力将它们轻易击碎。但很快,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破碎残渣迅速聚拢,恢复成原先的模样。他一面躲闪,一面不断地用刀将它们打碎,速度惊人。那些碎片如恼人的蜂群对他穷追不舍。当他拉出足够长的距离后,短暂地运功,令一阵青白的气浪与尚未成型的冰碴针锋相对。
所有的冰都碎成了粉末,在空中洋洋洒洒。咲面郎定是算好了距离,让它们来不及恢复便完全迎着他的面,融进了那诡异的面庞里。
“差点忘了……”青女扭着脸,“你与霜月君交手过,截取过他的寒性气劲。”
“如果您只是这点手段的话,可对付不了我。”
“是呢。那这样又如何?”
青女同时抬起了双手,缓缓托起不存在的什么。但那空空如也的手中,各自凝聚出两团虚幻的光。那光是有实体的,让人一眼瞧上去就知道可以触碰。可没人想触碰它们——它们是雪与焰,是极寒与极热。细碎的灵气溢出来,火花般溅射,蓝白与橙红如烟如霞,像窃取了夕阳西下的天空,强行剥离了冷与温的色彩,攥紧了,再捧到手里。
它们很快变得不规则,躁动不安,在她的手中不安分地颤动。这两种灵力的核心都是刺眼的白色,在黑夜里像两枚太阳一样无法直视,又点亮一切。
她将两只手慢慢地并拢,轻柔又小心,像是将细心采摘的娇花安置在一起。
她朱红的唇微微接近了手心,像要吹散一捧雪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上蜿蜒着蛇状的纹路,它们也在发光,只是比起她的手中要微弱一些,几乎可以忽略了。远远望去,就像两团光焰下蔓延出几缕絮状的、凌乱的发丝。
“……青女?”
身后,慕琬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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