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团一望无际的黑色之中,他分明看到了一点新的光亮。
是敌人的戏弄还是自己的幻觉?谢辙无法辨识。可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那点消失的光亮再度闪烁。它像是一团遥远的、不愿熄灭的烛火,正使劲浑身解数,要拼命地让自己重新燃烧。他重新站起身——尽管这很难,但他还是做到了,凭着与这顽强的光点相同的意志。当然了,那些死物,那些现象,怎么会有自己的意志呢,无非是人们私自赋予它们的吧。可谢辙想,既然自己能这样认为,那恰恰说明,这份不屈的意志分明还在自己的心中灼灼燃烧。
他盯着光,盯着那趋于稳定的光,坚定地朝着那边走去。每一步都有如在泥泞中挣扎,可他只是想着要朝前去,那光就像是迎面而来一样。于是,他们相向而行。
如巨大的花自视野里绽放,谢辙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而后,一切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光明回归之后,他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女人的面容,有些稚嫩,泫然欲泣的模样凭谁都会心痛不已。实际上,谢辙用了一小段时间才能辨认出,这是一个人类的面孔。而又用了一段时间,他才明白,眼前站着的人分明是叶聆鹓。
“……好,太好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声音这才缓慢地传入耳朵,就好像之前聆鹓的嘴一开一合,谢辙却因想不起这人是谁,便干脆放弃了赋予它熟悉的声音。他被聆鹓拉起来,自己都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再看向四周,天已经亮了,真实的太阳挂在天空,正当头,于是他又渐渐感到一丝暖意。地面是此起彼伏的、绵长的沙漠,朱红色,红得像凝固的血海。
他回来了……?回到了现世?
“我说,我该不会,呃……”他一开口,太阳穴又在作痛。他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摁在那里,努力调整呼吸,这才接着说了下去:“我该不会,已经快死了,然后这是幻觉……”
“你可真有想法。”另一个男声出现了,“自信点,恭喜你重返人间。”
“施、施公子?”谢辙的视线立刻四处寻觅着,说,“其他人呢?1
“如果一切顺利,应当都回来了——只是在这朱砂漠的四处,我们难以确定远近。即便在结界里是等距的情况,由于灵力疏密有别,回来以后身在何处,还是不定的。时间也有些乱,恐怕现在不是简单地过了一夜而已。”
谢辙连忙追问:“是你救了我们吗?你和凛天师?他在何处?蔼—我真是太没用了,什么都不曾做到,还白白被对手狠狠地戏弄一番,真是狼狈……”
施无弃一耸肩,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谢辙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一只握着什么东西。它干干净净,明亮如新。这不是百骸主所持有的法器,那个银色的香炉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要说,真是多亏了你。他无庸谰有天大的本事,能同时在多地操纵自己的分身,却在意识重新聚拢之后掉以轻心。若不是你淡化了他的洞察力,我还不能借机大做文章。”
聆鹓擦干净了眼边的眼泪,向施无弃问出了谢辙即将提出的问题。
“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啊,怎么说呢?简而言之,你们应当知道,降魔杵有缔造结界的能力,凛天师知道如何使用
它。而我从两侧在结界内部进行观察:一面是地狱侧,以确定我们实际上身处的方位,与结界自身所处的状态,有何坚固,又有何薄弱的地方。另一面,是从妄语的视角看。在已然化作结界的他的眼中,你们都在什么位置,都是怎样的状态,还有自身内部的变化。虽然我无从控制,但有这两种情报就已经足够了。在不起眼的地方,我们于结界内部,缔造了新的结界——就像是琥珀里的水胆,能明白么?”
“你们是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聆鹓问。
“这便是香炉的作用。我用香炉制造幻象,令他误以为周遭还是他熟悉的地方。实际上,幻景瞒过了你们所有人,而你们实则已被置于新的结界内部,也就是他视线的盲区。这时,再用断尘寰做与人道,即现世的牵引,一举贯穿两层结界——于是现世的光便照进来,内部的结界迅速与人道相融,我们才得以返还。”
“等等,”谢辙有些错乱,“等一下!你是如何,如何看到妄语所见的景象?”
施无弃笑起来。广阔的朱砂漠上,有风吹过。
“这就要感谢你的朋友,作为兵器的谢礼所支付的报酬了。”
风掀起他鬓侧的头发。两人分明看到,施无弃的“另一只眼瞳”泛着幽荧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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