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什金满头大汗地坐到了一棵大树下,几个年轻后生端茶的端茶,扇扇子的扇扇子,忙得不亦乐乎。但这也只让戈什金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点,头上的汗珠依然涌个不停,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啊,巴西这鬼高原,也真是太闷了啊。
当然戈什金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在东岸奋斗了这么多年,原本虎虎生威的汉子现在已经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头,曾经锐利的双眼也变得浑浊了起来,可见任你如何英雄了得,也抵不住岁月悄无声息的侵蚀。
按理来说这么一把年纪的戈什金不该再出门奔波劳累,不过谁让他在俄侨中声望极高呢?几乎每个来到东岸的俄罗斯人可能不知道东岸主席是谁,但没人不知道戈什金是谁。因此,在很多时候,移民部和国家开拓总局的官员们还是会请戈什金出来活动活动,帮他们做一些统战工作。
这次托克里米亚人在亚速城下大败俄罗斯人的福,东岸人又廉价收购了超过一万五千名俄罗斯战俘。这些人目前大部分还统一关押在哈吉县租借地,但亦有相当一部分通过租赁的威尼斯、葡萄牙及联合省的商船运来了东岸。
据统计,这部分人的数量在四千人上下的样子,分别在交河、顺化、昌顺、镇海、盐城等港口上岸。毫无疑问,这批人是极为抢手的,以至于一到地头就被当地的国营农场、林场、石场、煤矿、砖窑场、建筑队等急需大量劳动力——最好是相对廉价的劳动力——的单位给一抢而空,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交通部下辖的交建一局就分到了大概一千人的名额,是此次捞到人数最多的一个单位。而他们也不含糊,秉承上级精神,组建了一支人数在两千人上下的超大型建筑队伍,到团结河流域帮助设立新的定居点、修建道路及其他基础设施。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其实是一种交换,即国家将廉价得来的战俘低价出售给交建一局,让他们与这些俄罗斯人签订为期七年的劳务工作合同,然后交建一局出面承揽下载团结河流域的一系列低利润、高风险的基建业务。七年后,团结河流域的基础设施肯定已经大大改善了,而这些俄罗斯劳务工也到了可以正式申请东岸国籍的时候,虽然届时他们还能剩下几个就很难说了。
这些俄罗斯人基本上也都清楚了接下来的命运。东岸人给予他们的待遇和以前差不多,还算马马虎虎,包吃住且一个月发两元五角钱的工资,看起来比在俄罗斯还赚得多。但要考虑到,他们工作环境的恶劣及劳动强度的巨大,因此必要的安抚其实是少不了的。这不,在派了一部分宗教人士来做了些心理和灵魂方面的抚慰后,戈什金这位俄裔移民群体中的传奇人物也被搬了出来,不远千里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团结河流域,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服这些俄罗斯人,让他们收拾心情,好好干活,为自己的未来闯出一篇天地。
戈什金的招数其实还是那老几样,无非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讲东岸梦的成功之道。他先讲了讲在俄罗斯当木匠时家里勉强糊口的状况,指出了贪官污吏的横行及领主老爷们的残暴,这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随后,他又重点突出了自己被强制征兵上战场,参加沙俄的对外战争以至于家庭生活陷入绝境的现实,这对于以战俘为主的俄罗斯劳务工们来说简直就是挠到了心底最痒的部分,一下子让大部分人都对他建立了好感。
不得不说,戈什金的口才是极好的,人格魅力也相当不错。同时他也很擅长分析实际情况,知道这些苦哈哈的战俘们心里想的事什么,因此专挑他们喜欢听的说,说话九真一假,让人无从分辨,但情绪却一下子调动了起来,这劳动效率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戈什金大概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走访完了包括房山乡在内的全部六个建筑工地,把她这把老骨头累得够呛。不过也没办法,他的家族已经在东岸扎根了,他也没法再回到俄罗斯去,因此紧紧抱住东岸老爷们的大腿,与政府进行深度合作,才是他和他的家族得以在东岸立足的根本。
关于这一点,戈什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真的是随叫随到,非常卖力。
无独有偶,就在戈什金为东岸老爷们的统战工作忙得满头大汗之时,一群来自荷兰西印度公司的代理人们也才刚刚结束了在团结河流域的考察,然后顺着葡萄牙人开辟出来的道路在巴伊亚将军区出海,并在圣萨尔瓦多集会讨论。
按照时间来算,这伙西印度公司的商人们还没得到联合省本土变天的消息。不过大家都不是普通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消息来源,对联合省内部暗流的涌动以及东岸政府插手的深入非常了解,虽然不确信共和派一定会获胜,但也知道会占据上风,因此决定到东岸新开拓地区进行考察,看看有没有机会,就成了他们共同的目标。
毋庸置疑,东岸人本土最好的投资机会其实往往不是在开发已久、富裕繁荣的老区,而是那些人迹罕至、蛮荒遍地的新区,团结河流域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典型。为了吸引外国资本和人力,东岸人对这种欠开发的蛮荒地带往往会给出非常不错的条件,比如长达50或60年土地租赁权(租金几乎就是意思意思的),比如一定程度的矿产开发权(只能卖给东岸企业),比如在融资上的便利等等。基本上,投资者只需准备好钱,然后办妥外来劳务工的招募、入境事宜,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干起来了。而这,在沿海发达地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现在越来越多的注重长期收益,能忍受短期亏损的外国投资者,开始将目光转向东岸内陆地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投资项目。毕竟,当年第一批开拓内陆的企业——如意大利人抱团投资的森林开发公司——就赚得盆满钵满,珠玉在前,由不得大家不心动。
更别说,现在联合省局势动荡,投资的安全性和收益率都不是很理想,淤积在国内的资本急需一个新的宣泄渠道。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进军海外,在海外配置更多的资产就成了很多荷兰商人考虑的事情。他们的首选投资目的地自然是一海之隔、工商业极为发达且同样是新教国家的英格兰了,但位于南方新大陆的强国华夏东岸共和国同样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尤其对这些已在东岸国内有了一定积累的西印度公司代理人或股东们就更是如此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由于东岸共和国的强势崛起,英国对于荷兰资本、人才的虹吸能力减弱了不少,很多从事海外贸易的商人因为在东岸有许多生意的缘故——以东、西两家印度公司为主——对东岸非常熟悉,同时对这个国家良好的经商环境非常赞叹,久而久之之下决定在这里扩大投资也就很正常了。至于说如同大多数人那样去英国投资,不好意思,我对那里还不太熟悉,那里的生活条件也没这儿好,还是敬谢不敏吧。
东岸人自然也是乐意看到这一点的。荷兰人、意大利人甚至葡萄牙人,带着资金和人才来到东岸,给东岸的经济注入了大量的流动性。与此同时,他们还想方设法从人口稠密的意大利、德意志地区招募苦哈哈的劳动力,漂洋过海到东岸开发蛮荒地带,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可以说,东岸内陆地区每一个定居点、每一条道路、每一家林场、每一座农场的底下,都有着外籍非国民劳务工的累累白骨。
这样一种堪称互惠互利的模式,无论东岸方面还是荷兰人方面都十分满意,因此这次开发团结河流域,东岸人第一时间想到了荷兰人,于是便有了西印度公司代理人和股东们的这次集体考察行为。他们已经厌倦了国内的政治斗争,对荷兰省人在西印度公司董事会的发言权越来越大也感到不满,因此开始有意识地转移资产,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东岸共和国,以分散商业上的风险。
在圣萨尔瓦多的这次集会讨论持续了整整三天。他们之所以花费了如此之久,并不是在争论到底投不投资,而是在商议投资的细节问题。他们非常看好金矿资源丰富的团结河流域,认为这是一个持续吸引人口和资金的宝库,未来的发展前景不可限量。虽然东岸人并不打算允许外国投资者在当地开采黄金、钻石、翡翠等贵矿,但投资其他行业也不错啊。虽然收益率低点,但投资安全有保障,生意可以细水长流,当做“长期饭票”来经营也未尝不可。
这个年代,找到一份能够稳定地传之子孙后代的产业,可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