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文竹，你和铁成的婚期提前了吧。”

文竹一愣，不知道为什么顾倾城的话题转折的这样快，因此便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顾倾城似乎也不要她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我想过了，你和铁成年纪都不小了，铁成的父母据说身子也不大好，而他的弟弟妹妹也都已经长大了，只是做哥哥的还没有成亲，总不好弟弟妹妹先办了喜事，所以权当是你们体贴弟妹了。

“至于嫁妆，你不必发愁，便是来不及赶制，咱们云裳羽衣还有现成的呢。即便日子赶一点，你总是我身边出去的人，我定然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你跟在我身边十几年，劳心劳力，以后也是该歇歇啦！铁成是个有本事的，必不会亏待了你，他们家人口多，事情必定也多，你过去之后虽然顶的是继室的名，实际上却是嫡长媳。

“虽然上头有公婆，可是他们毕竟是才从外地过来的，人情往来不说了，只怕铁成的同僚他们都不认得几个。

“虽然铁成是陛下的人，可是若和同僚们相处不好，在官场上也难以顺遂，你去了正好弥补铁家的不足。

“铁成的父母身子不大好，早年间毕竟经受了颠沛流离之苦，你作为长媳，定要悉心服侍，他们只怕因为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人，还不大敢指使你，你更应该和颜悦色，侍奉好了铁成的双亲，他又对你有情，你们的日子只会更好过。

“还有铁成的弟弟妹妹，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将来要攀一门怎样的亲事，也要你多多留心，各方打听，他们的脾气性格有哪些不好的，也需要你敦促着改一改，这可是个费力难讨好的事情，需要下功夫去做。

“你看，这诸般事情加起来，也够人头痛的。但我想着，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尤其是近几年，我是个疏懒的性子，差不多丹阳宫的大事小情都要有你出面去应对，所以，你的本事是我最为放心的……”

文竹早已泪流满面，软软跪了下去，一声哽咽，低声道：“娘娘，您不要奴婢了么？”

顾倾城眼角微酸，却躺着没动，“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你在宫中我会轻松很多，我又怎么舍得放你出去？可是，我也不能那么自私，你年纪不小了，女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嫁人生子的，年纪太大了生孩子危险太大，我总不能为了我自己，害了你。

“何况，铁成也是有品阶的，你嫁过去便有诰封，将来节庆日子，还可以进宫朝贺，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相聚，怎么能说我不要你了？我这是放你去享福呢，你嫁了人便不再是奴婢了。”

文竹使劲摇头，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奴婢知道，娘娘是为了奴婢好……”这个好是怎么好法？固然有顾倾城说的这样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顾倾城不想让她等萧凤梧回来之后追究她的罪责。

顾倾城极缓极缓地叹了口气，“文竹，我已经拖累过你一次了。你还记得当年在富贵大街上发生的事情么，我被柳家那个浪荡子纠缠，本不是你的错，却累的你受了那么多苦。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你像上次那样无辜受到连累。”

文竹泣不成声，“娘娘，这不是您的错，是奴婢的错，奴婢的本分就是伺候好您，是奴婢没有尽到本分！陛下要怎么惩罚奴婢都是奴婢应该领受的。能够服侍您一场，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

“嘘，”顾倾城轻轻说道，“我很累了，别让我说太多。文竹，从明天开始，你便准备你的嫁妆，至于婚期，我叫钦天监看过之后再定好了。就这样，你且去吧，我累了，要睡了。”

文竹便不敢再说什么了，重重磕了个头，低声道：“今夜再让奴婢给娘娘值一次夜吧!”

顾倾城应了，又道：“最近找张大夫诊诊脉，别留下什么残疾才好，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秦方一旦出手便是毫不容情，文竹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复原，因此便又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娘娘记挂。”

顾倾城不再说话，好似真的睡着了。

文竹收拾了所有的情绪，站起身来，退到门外，收拾了一下仪容，端端正正走出去，关照丹阳宫各处要小心当值，然后才回来合衣在短榻上倒下，却是一夜无眠。

次日起来，顾倾城梳洗好了，用过早膳，便把丹阳宫有头有脸的人都叫过来，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即日起，丹阳宫的掌事宫女暂时由采蘋担任。因为文竹要准备嫁妆，所以本宫决定提前给她放假。也就是说，即日起，文竹不必在宫中服侍了。宫外本宫已经买好了一处宅子，到时候秦妈妈作为娘家人会出去遣嫁。本宫也会派人过去照应。

“如今文竹的例子，便是你们这些没成亲的宫女的例子，哪怕体面不及文竹，但也会保证你们将来风风光光出嫁。

“至于内侍们，你们不能成婚，但是将来放出宫去的时候，也必会给你们准备好了养老的银子一家用，若是想留个后，不妨挑那诚实可靠的好孩子，过继过来，承继香火。

“至于上了年纪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将来必定人人都会有妥善的安置。”

于是丹阳宫中人人都无限欢喜，欢喜够了，又纷纷过来给文竹道喜，还私下里商量了要凑份子给文竹备一件礼物。

文竹心中伤感，面上却要做出欢喜的神情，带着众人给顾倾城磕头谢恩，然后便整治了一个小包袱，换了寻常民间女子的装束，静悄悄出宫去了。

那边厢，秦方也听说了这件事，寻了个机会找到顾倾城道：“我先前还担心着呢，没想到这件事你处置的这样的周到。”

顾倾城微微一笑：“我做了几年王妃，又做了几年皇后，便是块朽木也该历练出来了。宫里这些烦难事，麻烦母亲了，若不是为了君玉，为了我，您还不知在何处逍遥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