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华来找连成骏,还想把端宁公主有可能被人下了蛊,才会克死驸马,个人也变得放浪不堪的事告诉他。听说五皇子中了蛊毒,她改变了主意,她预感到这是一个阴谋。具氏家族的圣女藏得太深,这些年朝廷都没查到任何踪迹,可见此人异常狡猾。估计具家余孽与沈贤妃一派已联手,这才是莫大的隐患。这一次,她不想打草惊蛇,而是想慢慢查寻,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了,黄公公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他昨天就给我了,我都忘了。”连成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沈荣华,又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嘴边。
沈荣华打开信封,看到里面还有一个信封,再打开,才是信。信是六公主写给她的,字迹较为潦草,可见是匆忙写成。六公主在信中说收到了她的礼物,因多有不便,也没给她回信。六公主说来到凤鸣山之后,听说了她一些事,为她喝彩。还说沈贤妃这些天一直很气,嘱咐她千万别和沈贤妃独处,以免伤及自身。
连成骏扫了一眼信的落款,问:“芙怡是谁?”
“六公主,怡嫔娘娘在世时给她娶了小名,叫芙怡。”
“看来六公主处境堪忧呀!”连成骏弹了弹信纸,微微摇头,说:“今年开年,皇上决定驾临凤鸣山,祭拜圣贤皇太后,就赐封了众多皇子和公主。连尚在襁褓中的九公主都有了封号,唯独五公主和六公主没有,这两位公主都是一出生,生母就死了。宫中传言她们降生不吉,会给皇族带来灾难,皇上对她们极其不喜。”
“那都是有心之人胡编乱造罢了,生死由命,她们刚一出生,知道什么?再说,她们的生母怎么死的,谁能说得清楚,也许是被人害死的呢。”沈荣华声音不高,语速极快,语气也极为激烈,在心里为六公主、为沈怡鸣不平。
当年,沈贤妃嫁给还是七皇子的当今皇上时,沈阁老已是从一品大员、礼部尚书了。就是在家里最不得宠的庶女,门庭在那摆着呢,怎么就让她给嫡姐做陪嫁呢?那时候的七皇子何德何能呀?居然娶了沈家一嫡一庶两个女儿。就算七皇子是一只金光闪闪的金龟,也不值得沈家下那么大的赌注吧?
据说沈贤妃出嫁时,沈阁老外出巡视了,沈老太太做主让沈怡给沈贤妃做了陪嫁。沈老太太这么糟践庶女是必会导致沈家出丑,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可象沈阁老这么精明的人之前就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做为一家之长,他连这么一点威严都没有?任谁听到这件事,也不会相信是沈老太太一人所为,这其中必有内幕。
连成骏见沈荣华发呆,拢着她的头发问:“想什么呢?”
“我想帮帮六公主,可又不知道从何入手。”
“你该去给沈贤妃请个安,你封了县主,该让她高兴高兴。”连成骏顿了顿,又说:“今天开祭奉贤堂,六公主没封号,不准参加,一直呆在行宫里。”
沈荣华寻思片刻,点头说:“你说得不错,于公天私,我都该去给贤妃娘娘请个安。就今晚去,现在刚戌时初刻,还不晚,我快去快回。”
“我也该走了,正好同路,你去准备吧!”
……
通往揽月庵的山路两侧挂满花样新颖的灯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昏黄的灯光随山风摇曳,为沉寂的山野染上华美的颜色,多彩而迷离。揽月庵门口悬挂着几排宫灯,虽是素色,符合佛门清静,却因制作精巧平添亮丽。
大长公主独自一人在揽月庵后面的院子里挪步,灯光拉长了她的身影,狭长且孤凌。她不时仰望夜空,又低头长叹,似有满腹心事而无人倾诉。
之前,连成骏去京城,在大长公主府门口等了她许久,就是想和她说白氏商会的创立者白魅影和白魅影的独子白泷玛,也就是北越国二皇子沐呈泷的事。她在盛月皇朝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是耳目通达,掌控四海。但这些年,在暗卫回传的消息中,都会刻意抹去与白魅影和白泷玛相关的部分,这是暗卫营不成文的规矩,不摆在明处,但师徒相传,就因为她不想知道有关他们的任何信息。
可连成骏非跟她说,也不顾那些明里暗里的规矩,更不管她是否想听。他说完了,心里痛快了,感觉自己又完成了一件无愧于心的事。可大长公主心里就别扭了,但听到她一直回避的消息,她并没有多么心痛、多么愤恨,也没有当即暴跳如雷。可能是年纪大了,回首当年的恩怨,她的反应不再激烈,心里反而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情愫。几十年过去,她已黄土埋腿,真的不想把遗憾带到棺材里。
“白魅影几经生死,都从鬼门关里闯了出来,可见她还有未了的心愿。如果她象我娘一样,早早就去了,一定会心有不甘,死也死不安生。”这是连成骏对她说的话,与聪明人交谈,没必要把话说透,点到即可。
昨晚,连成骏把身中蛊毒、昏迷不醒的白泷玛送到揽月庵,请毒圣医治。只对她说这人是白魅影的儿子,几个月前因白氏商会落入他人之手,他被谋害而走投无路,逃到凤鸣山,又身受重伤,被沈荣华所救,这些日子一直到处混吃混喝。
忽然之间,她很想看看他,可他却因身中蛊毒而浑身黑肿、面目全非。好在毒圣说还能救治,她才放下了心,只是为他担忧,还不至于心痛难安。
“人醒了吗?”看到毒圣过来,大长公主赶紧询问。
“大长公主问哪一个?”
“有区别吗?”
毒圣笑了笑,说:“成王殿下所中的蛊毒不烈,中毒时间不长就送来了,医治及时,毒已排清,明天应该能醒。那位白公子中的是苗疆具家最阴的蛊毒,还好他武功高强,中毒后用内力护住了心脉,又服了解百毒的灵药,要不早已性命不保。他体内的毒一时很难排清,什么时候醒,要看他的造化和毅力。”
大长公主长叹一声,说:“你尽力医治吧!有没有造化还要看天意。”
毒圣当年曾追随圣贤皇太后,了解大长公主当年的恩怨情仇。见大长公主忧心忡忡,他只轻描淡写劝说了几句,就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别的事。
揽月庵的解毒室里,靠墙摆放着两张高脚木床,床上分别躺着白泷玛与五皇子。两张床之间放着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乌黑色的药汤,正氤氲着青黑色的雾气。房间的门窗紧闭,屋里药气浓郁,腥咸苦涩的味道令人作呕。
“小五儿,你这是何苦呢,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你使的是苦肉计。”
“我以为就我醒着,没想到你也醒了,你中毒很深,居然能这么快醒,可见你毅力坚强。毒圣老眼昏花,还以为我和你最早也要明天才醒呢。”五皇子说话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好像没中过毒一样,“小白,你为什么认为这是我使的苦肉计呢?为什么不认为我是因为愧疚想陪你躺在这里呢?”
“哈哈……小五儿,你果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能怪我不信你,是因为你计较的东西太多,戏演得不真。若沈贤妃一丝不挂陪我躺在这里,让我一饱眼福,我就会相信你对我心存愧疚。你舍不得搭上自己的老母,那能叫有诚意吗?”
“你、你真无耻。”五皇子气得直咬牙,一不小心动了排毒的伤口,疼得他直叫唤。他会说便宜话,白泷玛比他更会顺杆爬,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白泷玛有多么舌毒嘴厉,说话有多么随意轻佻,之前五皇子领教并不深。此时,白泷玛直接出语戏谑沈贤妃,他干咬牙,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了。
“小五儿,你用这么明显的苦肉计,就不怕被人看出来,遭人非议弹劾。”
“即使天下人都非议我,所有御史言官都弹劾我,只要皇上和大长公主还信我所说,我就不担心,因为我现在还没到做给天下人看的时候。我那精明的父皇跟我的母妃有几分同命相怜的意味,对我和我的两个亲妹妹比对其他皇子公主更多的几分疼爱。大长公主虽说精明,因为你中了毒,她关心则乱,许多事情就看不透了。即使能看透,她也不想深究了,她老了,也该安度晚年了。”
五皇子得意洋洋,在别人眼里,他那个外祖母粗俗不堪,野蛮无度,彪悍强势,不要脸面的外祖母对他来说却是个宝,活宝。沈老太太闹腾得越欢,沈家做出让人非议的事情越多,仁和帝对他们母子及两位公主的宠爱、宽容、理解就会更多几分。沈家,尤其是沈老太太丢脸、不争气,倒成了沈贤妃的一把双刃剑。
因为仁和帝的外祖一家承恩公府上更为不堪,这些年闹出的笑话和丑事比十个沈家都多。吴太后也不是聪明人,吴家不长脸,她也不为仁和帝考虑,一直为娘家提过分的要求。闹得仁和帝一听说与吴家有关的事,无论是非黑色,当即就甩脸色。可吴太后总把孝道挂在嘴边上,闹得仁和帝有口难言,只能和稀泥。
每次沈家发生不好的事,刚有个风吹草动,沈贤妃就会带着儿女去跟仁和帝哭一场。不管是不是沈老太太闹出的事,沈贤妃都会推到沈老太太身上,向仁和帝哭诉她的母亲不明事理不争气,而她为人子女,要讲孝道,不敢训斥指责。然后沈贤妃还会把话题引到吴太后和吴家身上,让皇上难受。她见火候到了,再温言软语劝慰,只要仁和帝与她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什么事都能压下去。
这一招,沈贤妃屡试不爽,现在,她又把这把能说服仁和帝的杀手锏传给了她的儿女们。由他们去哭,更容易让仁和帝动容,事情也就更好办了。
比如,前些天,五皇子与两个娼妓狂欢一夜,两个娼妓还被王统领杀了。五皇子向仁和帝请罪,理由是他那夜喝多了酒,*是酒后乱性。而他喝酒的原因是沈老太太想趁沈贤妃省亲大摆宴席、大肆敛财。他怕丢脸面,不同意,沈老太太就开始闹腾,骂他不孝,闹得他心烦意乱,还被四皇子笑话了,他才喝多了酒。
根本没有的事,五皇子却编出来,说的时候还声泪俱下,跟真的似的。仁和帝听他这么说,再想想沈老太太的品性和德性,就信了他。此次犯规*,他只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在御书房罚跪了一天一夜,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回想当年,仁和帝特别同情五皇子,父子之间就有了更多的话题。仁和帝还是七皇子时,他的外祖父嫖了妓记他的帐,包了粉头让他付银子,就更别说其它让他丢人的事了。为此,先皇不知罚过他多少次,他因外祖一家而招来的嘲弄和白眼比五皇子更多。知道自己的儿子与自己处于同样的窘境,他能不同情吗?
白泷玛听五皇子这么说,不由挑嘴冷笑,说:“百人吃百味,谁也想不到仁和帝好这一口。小五儿,你懂得把你外祖母这个废物变成活宝,真是聪明人。”
“多谢夸奖。”五皇子的语气极其轻淡,愣了一会儿,又说:“我母妃后天要到沈家省亲,我身中蛊毒,也要跟去尽孝,你说谁还会认为我这是苦肉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