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之后,武后开口言道:“诸位相公(丞相的尊称),你们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乃是武将出身,对待乱党更是深痛恶绝,当即拱手亢声言道:“天后,火凤教长年扰乱江南道安稳,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今番突袭睦州折冲府,无异于是一种挑衅,微臣觉得应当立即派出军队搜剿火凤教余党,还江南道一片安宁。”
“刘相说得不错。”
裴炎紧随其后地附和了一句,在郝处俊等丞相受到李贤牵连左迁之后,裴炎已是隐隐成为了当朝丞相第一人,甚至还盖过了中书令薛元超的风头,武后对他也是甚为重用,此际面对这样重大事情的决策,他侃侃而论道:“当年陈硕真聚众谋反危害甚广,虽后来被崔义玄擒杀,然而火凤教的根基却没有遭到破坏,想必火凤教也是重新选出了新的教主,暗中进行阴谋策划,今番突然袭击睦州折冲府,必定也是其阴谋的一部分,当此之时,微臣认为应当尽快派出得力要员赶赴睦州坐镇,并应对后续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闻言,武后赞许点头道:“裴相老臣谋国,此言甚是,那不知由何人前去睦州坐镇为妥?”
话音刚落,刘仁轨面容肃然地言道:“应对叛乱,微臣觉得当选军中得力武将,微臣举荐右领军卫将军马敬成担此重任,请天后允诺。”
右领军卫将军马敬成乃是刘仁轨的老部下,两人私交也是极好,几乎算得上是师徒关系,刘仁轨现在当殿举荐,倒是有些内举不避亲的意味了。
武后一双秀眉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她心知刘仁轨如今在朝野内外、特别是在军中威望极高,即便是自己也有些忌惮,倘若答应下来,只怕更会加深军中将领向刘仁轨势力的靠拢,似乎有些不妥。
中书令薛元超心思剔透,乃是出了名的人精,更以揣摩上意为特长,见到武后沉吟半响没有开口允诺的意思,心知她并不太中意刘仁轨所举荐的人选,急忙出列言道:“天后,微臣认为前去睦州坐镇搜剿乱党之臣,当选一精明干练者为妥,马敬成长于军事却短于谋略,似乎并非最佳人选,微臣举荐户部度支郎中狄仁杰前去,以狄仁杰在大理寺断案入神,颇有威名之风,必定可以查明白火凤教的真正意图。”
霎那间,武后美目微不可觉地一亮,暗叹薛元超果然是聪慧过人,点头笑道:“倘若是狄爱卿前去,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那好,即刻令户部度支郎中狄仁杰检校睦州、越州、杭州经略使,统领三州折冲府卫士搜剿叛乱,中书省即刻拟旨。”
经略使为朝廷派出的统军将领,统帅兵马数量、权力均小于行军总管,为求军权贵一,除边疆地区以外,内地并不常设经略使之职,今番让狄仁杰担任此职,统帅数千兵马搜剿叛乱,可见天后对他的信任。
中书令薛元超抱拳言道:“臣遵旨,立即出旨送门下省。”
事急从权,议事之后大半个时辰,一封由中书舍人拟就的圣旨已是送到了门下省,经过门下省黄门侍郎以及侍中裴炎的签字认可,又送到了武后案头进行最终的审定。
翌日一早,度支郎中的狄仁杰便得到了这封圣旨,这位年过五十的老者只得暂时与户部度支部的筹算账簿告别,在两百铁骑的护持下,踏上了南下江南的道路。
与此同时,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也经过驿站,传到了睦州司马裴向天的案头。
见到朝廷任命狄仁杰为经略使前来统兵搜剿火凤教乱党,裴向天眉头皱得如同疙瘩,沉思半响忍不住喟叹出声。
一旁站着的谢太辰见到岳父神情有异,不禁问道:“岳父,莫非有什么不妥?”
裴向天点了点头,言道:“倘若来的是别人,倒也不足为虑,然那狄仁杰可不简单,昔日他在大理寺担任大理寺寺丞的时候,一年内判决大量积压案件,涉及一万七千人,却无一人冤诉,后来他改任侍御史,秉公执法处事严明,在朝官员无不对其交口称赞,这样一个查案高手来到睦州,并非我们之福啊!”
谢太辰轻轻颔首,沉吟半响言道:“火凤教袭击睦州军营一事我们乃是采取借刀杀人,做的更是天衣无缝,狄仁杰即便亲自到来,想必也查不出个什么因由,况且现在沈全万已死,陆瑾下落不明,陆氏勾结海寇一案也极难翻盘,岳父又何必惧之?”
裴向天捋须言道:“话虽不错,然而终归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火凤教因为当年陈硕真被崔义玄残忍虐杀的关系,历来非常仇视朝廷官员,然而这次面对陆瑾,他们却没有将其当场杀死,实在太过奇怪,陆瑾一日未死,总归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啊!”
谢太辰撇了撇嘴,笑道:“岳父,你这样想真的算是杞人忧天了,火凤教历来心狠手辣,陆瑾落在他们的手中岂会得到善终?不用问,也是因为陆瑾乃是朝廷命官,所以火凤教的那些人才没有将他当场杀死,而是准备押往陈硕真的坟茔前了结他,一些心头之恨!”
裴向天想了一会儿,点头笑道:“对,你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哈哈,简单一招借刀杀人就消除了我们的心腹大患,实在值得庆祝,太辰啊,你也难得来到睦州,陪岳父前去喝一杯如何?”
谢太辰欣然颔首道:“但凭岳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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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陆瑾一直处于似睡非睡的昏迷状态,一片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仿若被关在黑屋中一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端的是非常可怕。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那股沉沉的睡意方才消减不少,意识也慢慢恢复了过来,及至他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幽暗昏黄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