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看着她的侧脸,觉得有些眼熟,待那老妇人完全转过头时,她震惊地难以言表,“乔教授?”
老妇人眯眼瞧着她,显然已经认不出她来了,她抱歉地笑了笑,“你是?”
“我是您的学生,跟您上过一年半的选修课。”那时候她、江临和唐季迟的关系扑朔迷离,再加上江临为了她几乎算是滥用职权调走了一个年级第一的魏修远,政教处几次以不顾伦常、亵渎师长的名义要求处罚她,乔教授没少在校长面前说好话。
“瞧我这脑子,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段悠。”
老人一下子就将眸子睁大了些,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段悠?是工程系那个……”
段子矜也不知怎么,眼眶就突然红了红,“是我。”
老教授望着她,眼底亦是被震惊填满,张口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换成一句:“变样子了。”
段子矜也不愿解释,只道:“嗯。”
乔教授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回来以后……去看过以前的教授吗?”
尽管她没说破,段子矜却还是察觉到,其实乔教授真正想问的是,回来以后见过江临吗?
她摇了摇头,算是卖乖道:“这不是先来看您吗?您怎么这么问?”
乔教授笑了笑,脸上的褶皱比十年前看起来还要多,整个人显得很苍老,“你啊,去看看江教授吧。”
段子矜怔然,“为什么要看他呢?”
老太太拍着她的手道:“我不爱凑热闹,遇到这种场合就和领导申请在女生宿舍值班,这两年校庆,总见他跑到这栋楼下,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等人,我问他等谁,你猜他怎么说?”
段子矜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话都没接。
老太太笑了笑,“他说等你,我就说他,你大三那年就转学走了,他就算等,也不该在这里等。”
段子矜的手无声握紧了些,老太太不懂,她却懂,江临之所以在这里等她,是因为那两年他们在交往的时候,他总在女生宿舍楼下的花坛等她。
乔教授继续道:“也不知道你这些年出了什么事儿,江临那混小子居然跟我说你死了。”她说着,双眼笑眯成了一条缝,“我就告诉他这话不能瞎说,不吉利。不过当时那混小子眼睛都红了,害得我差点也信了。”
段子矜“嗯”了声,避重就轻道:“前两年身体不好,确实差点没熬过来。”
这下换成老太太愣了,把她上上下下端详一遍,“那他不知道?”
“那两年……他确实不知道我还活着。”
老太太沉默片刻,问:“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有些事情埋在心里确实不好受,段子矜的父母也早已去世,身边缺个能说说心里话的长辈,这会儿遇见一个,如遇至亲,便将她和江临之间的疙瘩说了说,刻意省去了两年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讲原委,只道是心里有个坎,怎么也跨不过去。
老太太见她说一半藏一半的样子,笑了笑,倒也不问,“丫头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你生死未卜、甚至明知你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还这样遥遥无期地等待。”
段子矜被她说得怔住。
“你们年轻人喜欢说爱情,那我们就说说爱情。爱你的人再多,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不知怎么,段子矜就想到了来时路上撞见唐季迟搂着江姗的一幕。
唐季迟应该是爱她的,或者说,爱过她的,这点她清楚。
然而,似水流年,没几个人经得住天长地久地孤独等待。
“但是你看江临那混小子,你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等下去。这么等着等着就是一辈子。小姑娘,你以为一辈子有多长?”老太太说着,又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拿来等待是太漫长,不过用来相爱、相守,总嫌不够。我一把年纪说这话是有点儿没羞没臊,可是你们都知道,我老伴儿去得早,我都二十年没见过他了,你呢?爱你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过去抱抱他?”
段子矜随着乔教授的目光望去,不远处一道穿着西装的笔挺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阳光正好,把那道身影修得颀长如玉,仿若踏着万丈金光,步履笃定。
见她不说话也不动,乔教授推了推她的肩膀,“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疙瘩总会解开,前提是你得逼着自己往前迈一步。就过去亲他一口,还真能吐出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