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堡这边的万余守军,绝大多数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而云集定州城内的所谓数万军民,则大多数都是附近入城避难的百姓以及被清虏驱赶南下的朝人北方难民。
这些人要是真有胆子跟清虏兵马拼死一战,他们也就不会逃进定州城里避难了。
真要等到清虏兵马开始攻城,恐怕率先开城逃窜的,就是这些人了。
当然了,安应昌说他一片公心可昭日月,同样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而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其实说白了很简单,就是不想去而已。
因为前些日子杨振召集他们商量下步战略的时候,所表达出来的意图非常明显。
如果柳林或者安应昌二人赞成从镇江堡出兵救援江东几个州府郡城,那么出兵的重任就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说实在的,对于杨振的这个想法,于公于私,柳林和安应昌两个都没有办法反对。
于公,他们在杨振的麾下,杨振是大明皇帝钦命的征东将军,杨振的命令他们不能不从。
于私,他们都是朝人,尤其是柳林,原本就是朝人平安道的兵马节度使,现在江东朝人有难,若从镇江堡派兵救援,他们义不容辞,他们不去谁去?
但是,若是要他们在眼前形势下,真的率军离开镇江堡,过江往东,去救援定州、安州或者平壤府城,他们却是坚决不肯的。
这俩人,可不是黄一皓,或者崔孝一那样大义凛然、义烈卓异的人。
安应昌若是这样的人,想当初他就不会在杨振的故意放纵下,纵兵抢掠江都宫,然后又跟着张臣他们去抢掠开城京了。
至于柳林这个士大夫读书人出身的所谓儒将,就更不可能是什么义烈卓异之人了。
原本历史上他统率朝人兵马远赴辽西,参加了黄台吉对决洪承畴的松锦大战,并在战场上为清虏立了功劳。
这一世,他是不可能会有那样的机会了,但是叫他自己带兵,去跟清虏大军当面鼓对面锣硬干,他是绝对不敢的。
至少目前情况下,他是绝对不敢的,他手底下那点兵马是他在乱世保命的唯一本钱了,他可舍不得将之白白浪费在定州城下。
尤其是,他这样一个首鼠两端的骑墙派,怎么可能是一个为了救援别人宁肯牺牲自己的人呢?
所以,面对车忠亮提出来的救援请求,根本不需要杨振出面,甚至也轮不到杨振身边的其他将领们出面,光是柳林和安应昌两个人,就把事情给摆平了。
然而杨振不发话,车忠亮终究还是不肯死心的。
只见他听完了自己的同胞安应昌以及同胞兼上官柳林的说法以后,不得已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杨振的身上,只定定地看着杨振。
而杨振呢,也只好再次祭出了自己和稀泥的大招。
“呵呵,车指挥,你的心情,本都督能够理解,定州城有危险,本都督也是感同身受。但是方才柳兵使和安都指的话,你也听到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都督——”
面对杨振的这个说法,车忠亮心里一沉,立刻就要再说话,向杨振再进言。
但是他刚一开口,就被杨振打断了。
“车指挥!”
杨振一声断喝,直接将车忠亮震住了。
车忠亮原本就要说出来的话,也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然后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低着头,静等杨振的决定。
杨振见状,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对他说道“这样吧,本都督这里想到了三策,你可以带回去,告诉定州牧使张厚健让他选择。”
车忠亮一听杨振这个话,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连忙抬起头看着杨振,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这其一么,就是本都督给你一道手令你带着沿原路返回,去东江岛寻找俞亮泰,或者去找林庆业,叫他们出兵支援定州城。
“这其二么,你回去告诉定州牧使张厚健,清虏携有重炮,兼且定州郡城矮小,硬守是守不住的,趁早撤往安州城,或者直接撤往平壤府城。
“然后与安州的安克诚、蔡门亨以及平壤府的沈氏兄弟合兵一处,共同御敌,方有一线生机!”
“至于这其三么,仍是撤离定州,但是可以就近撤往海上,暂到我金海镇所辖诸岛屿落脚避难。不过沿海冰情复杂,俞亮泰他们运力也有限,若是你们下了决心,还要速速行动才好。”
杨振的这么三策说出来,原本心生无限希望的车忠亮顿时如坠深渊。
因为杨振所说的每一条,都不是他希望听到的。
可是刚才杨振已经有了要翻脸的意思,而杨振麾下其他将领,甚至包括他认为肯定会支持出兵的安应昌和柳兵使,也都脸色不善,反对出兵,令他一时间心有怒气却不敢言。
“车指挥,本都督所说的三策,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三策了。本都督知道,你们定州诸将是希望本都督出兵前往救援,但是你们可知,最希望本都督出兵前往的,并不是你们,而是清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