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遇到槐诗先生,在下自然会退避三舍,再不敢有所纠缠——”</p>
说到了这里,他声音微微颤抖,眼见是悲苦至极,情难自禁,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只得低下头,从地上踉跄爬起,想要狼狈逃离。</p>
却听见身后轻柔的声音:</p>
“——我让你走了么?”</p>
在隐约的喧嚣之中,死寂骤然到来。</p>
低沉的话语带着难以想象的重量和寒意,令大厅再度凝固。</p>
佐佐木清正愣在原地。</p>
在面前玻璃门的倒影之中,隐约窥见了那个年轻人的倒影。飘忽的好像泡影一样,难以窥见实质,可在瞬间的恍惚中,却好像有无穷尽的黑暗冲天而起,将一切吞没。</p>
形成了令人心悸的恐怖漩涡。</p>
在黑暗的覆盖之下,他终于察觉到了心中这一分恐惧的来源。</p>
就在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两个暗淡而狰狞的影子。一者双手握持着沉重的赤红色大斧,宛如神父一样肃穆威严。</p>
而另一个阴影手中的短刀,已经贴在了他的脖颈之上。</p>
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凉。</p>
事到如今,佐佐木清正哪里还不明白,自从站在槐诗面前开始,他的性命,早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中了。</p>
“佐佐木老师对吧?”寂静里,槐诗走到了他的身旁,回头问道。</p>
“正是。”</p>
在寒意的侵蚀之下,佐佐木清正艰难的抬起头,昂然回应,等待着槐诗的发落。</p>
可在令人心悸的短暂沉默之后,槐诗自沉思中抬起头,却忽然咧嘴,露出和煦的笑容。</p>
黑暗、鬼影、冰霜和死亡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p>
只剩下一张充满热情的面孔。</p>
“佐佐木老师——”</p>
宛如一见如故那样,槐诗抓着佐佐木清正的手,热情的问道:</p>
“您吃了吗?”</p>
.</p>
.</p>
两个小时之后,象牙之塔里一家瀛洲特色的居酒屋中。</p>
“劳驾,再来一碗!”</p>
佐佐木清正举起了手中的空碗。</p>
旁边林十九的眼角抽搐起来,看着桌子上堆的密密麻麻的空碗空盘,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儿来的一个饭桶。</p>
“给我也来一碗吧。”</p>
槐诗也抬起手招呼:“顺便再来一合清酒,炸鸡块一份——十九你还要什么吗?就当老师请客,别客气。”</p>
“我已经吃饱了。”</p>
林十九神情无奈,看着桌子上的壮观景象。</p>
在怎么吃也比不过这两个吃货啊。</p>
于是两个人在等待茶泡饭的空隙里,又啃着毛豆喝起酒来,好得好像刚刚大打出手的不是他们一样。</p>
而槐诗,也终于搞清楚了前因后果。</p>
佐佐木清正,是个失爵的浪人。</p>
而如果要说关系的话,两人之间七拐八拐竟然也扯得上那么一点联系——在他失爵之前,所出仕的就是里间家,是里间家的家臣。</p>
只可惜,因为天津系和国津系的斗争,武家全面倒戈向将军一方,站错队了的里间家上一代家主则在后续的清算之中被勒令切腹自杀。</p>
而佐佐木清正业从一个八百石的华族教头变成了一个浪人,在瀛洲没有立足之地。如果脑筋灵光一点的说不定还能在外面重起炉灶,但摊上佐佐木这样的脑子里少一根弦的铁憨憨二愣子,根本就找不到什么下家。</p>
几番流落之后,最终托庇与象牙之塔,成为了一名随处可见的外聘教师。</p>
简单来说,就是临时工。</p>
在象牙之塔这样的人并不少,拿不到正式合同,也没有什么希望得到自己的固定教室。而他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被花道教室的教授看重,招揽为自己的助教。</p>
教授已经很老了,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后辈,能照顾一把是一把,只期望自己这个老乡不要走投无路做贼去。</p>
但好景不长,还没到半年,开学之前教授便病休了。</p>
偌大的花道教室群龙无首,佐佐木受人大恩,但又难以阻止教室一日日的衰败。</p>
眼看着老教授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烟消云散,连这一件教室都保不住,佐佐木切腹的心思都有了。</p>
奈何就算切腹也没有卵用。</p>
而这时候眼看着自己家生源一个个流失,而原本的学生因为各种原因打算转向古典音乐赏析的教室,再来两个社团里的人煽风点火……</p>
“今日倘若不是槐君海涵,在下险些闯出大祸。”</p>
在吃完饭之后,佐佐木再次正坐,按照瀛洲最严格的理解,向着槐诗俯身行礼,几乎匍匐在了地上:“大変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でした!”</p>
“佐佐木老师哪里的话?咱们这不是不打不相识么?”</p>
槐诗一脸热情的将他扶起来,一顿宽慰:“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小琥珀在社保局可是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子关系,大家在乐园并肩作战,差点结成了异姓兄妹。在我心里,她永远是个妹妹。又怎么会跟妹妹家里的人一般见识呢?”</p>
就欺负佐佐木不懂东夏语的博大精深,槐诗一个劲儿的占着他的便宜:“区区误会,请千万不要在意,以后咱们两个教室可要和谐相处才是。”</p>
不知道为啥,内心之中不断有一个又一个缺德的念头涌现出来:</p>
为什么要生气呢?</p>
——这种脑子里缺根弦又特别好用的上好工具人,一定要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