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随即尖声令道:“你给我跪下!”
我两条腿竟听不得大脑使唤,直直地就与地板撞出一声沉闷的“咚咚”声!
我此刻眼睛虽盯着母亲,却仍觉混沌,什么都看不见一般,周围事物一应不晓。我幼时并不受母亲教养,只跟着祖母,大了时接过母亲这边来住,跟几位哥哥才时常亲近,偏母亲又是极不苟言笑的人,虽她对我不错我,却也甚少陪我玩闹,只是吃食衣物从不薄待。
平日里也从不这般,现下遇上这般情景我连“母亲”都不敢再唤了。
一记声响才彻底将我惊醒。
母亲将手边水壶直接朝我扔来,我眼睛倏地赶忙闭上,只感觉扑脸而来的是些碎瓷渣子。
在边上立着的两位姨娘素日里也疼我,滟姨娘比潋姨娘性子更急些,一把抱住我叫着:“哎呦,太太,这可怎么了得,莫说这小姐是您与老爷独女,外边那些穷苦人家,也没有这么狠心教导儿女的呀,若是这壶再往前碎半寸,伤及容貌,那让这孩子将来怎么嫁人呢!”
母亲怒道:“这孩子若一味娇宠着,纵嫁到别家去也是个祸害,不如我将她牢牢关在家中,也省的我日后遭人白眼!”
两位姨娘皆不敢再说话,隐隐现有哭泣呜咽之声,母亲便又指着身旁女婢说:“瞧瞧你们自个儿都是死的吗?见过哪个家里正妻教导孩子,小妾插手的吗?莫不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好导致规矩都废了,还不快将两位姨娘扶起带下去!”
我此刻已孤身一人独自跪着,两只手垂在膝上,不敢接触地板,瓷片散落在面前青白交错的一片,我认出这是阿竹端的茶水壶,壶中茶水已干。
母亲仍未止气,旋即便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我:“你这下贱胚子,原就不指望你能光耀门楣,如今你竟不知从哪学来的江湖下三滥勾当带到家里来,整得一套毒害尊长的嘴脸,我今日不教训你,我便无颜做你母亲。”
起先她砸壶,怒骂姨娘护我,我并不觉得委屈,而今只听得“下贱胚子”这四字,脑袋里便如小石子相互撞击,登时再抬起头来,眼眶已鲜红如血,眼神也变得幽怨起来。
她此时看我这样,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又恢复怒意,瞟向喜儿云儿,说:“你们去给我拿戒尺来!”
两人面面相觑,皆不愿先抬脚遵令,母亲见一屋子人都没个动静,跌坐在椅子上,大叫道:“你们这些死丫头,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我这时眼泪已不知何时不争气地喷涌而出,站起身来答:“女儿就在这里,你若今天想打死我,我便敢不挪脚,等你亲拿鞭子去,横竖我跟你也似不是亲生的一般,您……何必……一直骂的这样难听!”
她听我说完,脸上神色更差几分,抚掌道:“好!你也是个有骨气的,我今日就算背上个恶毒嫡母的名声,也要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说罢便往屏风后面去,我只听得书架上的瓷瓶与书落地之声,还有她嘴里不住的骂嚷之音,一众女婢在她身边乱声劝着,她没多久似已找到对付我之物,散落急促的脚步声便向着我这边来。
我已看清那根鸡毛掸子,细细长长的,上面的鸡毛颜色还鲜亮的很,貌似还是从来没用过的,今日为着教训我才见见天日。
她已经紧紧握着嵌毛的那头,留着光秃秃的一根棍儿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此时约有四五人跪围在她身旁,有四五人簇拥着我,云儿与喜儿大叫:“夫人,您饶了小姐吧!小姐从小细皮嫩肉的,吃不了这样的!”
一位约有十三四岁的小厮也不停地在地上与我磕头:“小姐,您快认个错吧!”“是啊,快认个错吧!”一众声音,不同的嗓子里,都朝我说着同样的话,我偏生不知哪里来的脾气,拿脚踹开了那小厮,说:“我没错!”
母亲此时已不再多言,推开人群,朝我冲过来,一瞬间,有些拽在母亲衣角的仆人们也被甩了出去,一些又重新上来拦着,我虽站在原地不动,却也被几个小厮推着向后退了数步,场面混乱不堪。
直到一鞭子掸子落在我身上,落下后,那棍子又紧接着倏地往上弹起。我的右臂上已出现深深的一条棍痕,打下去后初没感觉,约过了一会儿,便觉身上火辣辣地疼。我本能地开始躲避,捂着手臂,身子颤了一颤,却不知母亲已再次朝我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