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终南山紫阁峰的石阶上,呼吸着春末清新怡人的空气。罗什的居所,堪比现代风景名胜幽静处的高级疗养院。林荫道旁是参天松柏,翠竹轻拂。玲珑的亭阁在不甚陡峭的山体中时隐时现,意境幽邃。每天清晨,罗什去寺里做早课,我就到不远处的奎峰登山,锻炼身体。
站在圭峰顶的亭子里,我远眺青葱的山峦。已是五月末,朝阳升起,风中带着一丝燥热,吹不去身上粘粘的汗。算算日子,我只剩下一个月时间了……
“艾晴……”
声音低沉带着磁性,略微有些颤抖。我深吸口气,慢慢转身,对上一双犀利如鹰的黝黑双眸,眸子里闪动着点点摄人心魂的光芒。简简单单的黑色长袍,没有多余的修饰,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气宇轩昂,挺拔如松。这十六年岁月虽在他脸上刻下几多沧桑的皱纹,却更添了霸气与英姿,叫人一见之下竟难转目光。
我颌首微笑:“你果真来了。”从他昨天向姚兴提出观摩论战,我就知道他存着心思与我见面。今天早晨一个人爬山,料定他会出现。
“我来赴十六年之约。”他见我想开口,大手一挥打断我,“我知道这是你跟法师的约定,但在我心中,也存着同样的约定。”
我笑了,定定地看着他的脸。那样有生气,有活力。想起在现代,我曾多年对着病床上那张更年轻却没有一丝活力的脸,一次次跟他讲心里的话,只因我希望他活下去。
他见我一直在盯着他,摸了摸连鬓络腮胡:“这是为了方便潜入姚秦才留的,你若是不喜欢,待离开姚秦,我便剃了。”
我摇摇头。他是匈奴人,长相本就比汉人粗犷,这把大胡子倒是为他添了不少男性魅力。我问道:“你怎知我会回来?”
“你当年离去时,法师说十六年后再相见。一阵光亮后你从马车里莫名消失,这些我都在旁目睹。去年我围攻姑臧,便是想夺到法师。有了他,就能找到你。可惜他被姚兴抢去。后来我在长安的探子传来消息,法师竟在法会上公然索取一名宫女,我知道,那必定是你!”
他兴奋至极,上前想要握住我的手,我急忙避开。他悻悻地放下了手,看着我欣慰而笑:“我向姚兴上表请降,跟着扮成使者来长安,果真见到了你!”
他仔细打量着我,语气愈加激动:“十六年了,我们都已垂垂老去,为何你一点没变?”
我顾左右而言他:“蒙逊,我知道你绝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我而来长安。你是为了探看姚兴的虚实吧?”
他眼睛一亮,宛若刀锋出鞘。然后失声而笑,络腮胡随着笑声一颤一颤:“天下间能猜出我心思的,也只有你了。你说得没错,我冒险来长安不光是为了寻你。姚兴现在气势正盛,我得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实力,方能应对。”
“那你看出什么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看向叠嶂的山峦,自信地笑了笑:“姚兴不足为惧。”
“为什么?”
他扭头看向我,眼里精光闪现:“艾晴,你可知道吕氏凉国是如何败落的?”
我嗤笑:“老子英雄儿混蛋。无论家业再大兵马再多,怎禁得起几番窝里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