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等候的有些乏了,有些人四处徘徊,走动了会儿,压下心中不该有的燥意,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落日已经彻底沉沦了下去,余晖也渐被黑暗吞没,偌大的荒草坪里有人陆续支起几个火把,火光有些照不清他们的面目,只是随着清冷下来的风摇晃着身形,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夜声。
期间有零星几人从古堡的各处赶来,脸上有风尘,却唯独没有倦色,目光炯炯看了这幕光景,汇进人群中却不融入,自顾找处坐下。
森然的古堡矗立山头,没有他物,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夜色愈发浓郁,或许是感受到他们所等的就快来了,荒草坪上鲜有人出声,安静下来,连火把噼噼啪啪的燃着微响也轻了很多,火光黯然,眼看就要熄灭。但人群里俱是不语,没有人有要起身添火的意思,他们都明白没必要了。
在先前姬歌和察尔两人出来的老林药田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喀嚓”踩断枝叶的声音,察尔似有所感,偏头向那边看去,一头比这黑夜还要浓郁的黑发飘然而出,那张满脸霜寒的脸上凌厉的玫瑰色眸子冷冷瞥了坪上众人一眼,让人有种如置冰窖之感,将熄的火把也像是承受不住,戛然而灭。
没了光源,荒草坪上一片漆黑,星月被乌云遮蔽,只有朦胧的薄光透出。姬歌发现场中的变化,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没有任何意外,正是在崖台上已见过一面的伊芙。方才在人群中并未见到她。
伊芙露出身形,没有管众人眼底隐隐的忌惮神色,也并没有走入场中,而是就倚着出口一株扭曲的老树,瞑着目假寐,这一幕令人仿佛生出一种错觉,像是这株老树是个活过来的魔物,张牙舞爪要把伊芙拉入无底的深渊。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而已,任谁都清楚,在那背后如瀑的发丝下藏着一抹噬人性命的毒锋,见者即死,两年间从来没有意外。那不是活人可见的东西。
“她从来就是这样独来独往,两年来觊觎她序列上位子的人都死了,且都死得很惨,死相都很狰狞,怎么说呢……嗯,死相很不详。”察尔望着伊芙开口,并没有对姬歌说什么,但姬歌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不详。”察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淡漠,沉声说道:“她本来就是一个不详的人,侍奉了女师那么多年,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得好好的。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察尔转过来直直看着姬歌的双眼,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女师造就了她这样,亦或是她天生下来就是这么狠毒。”
“她,伊芙和女师,不,或者应该说是霍尼东塔。她们是一种人。甚至有些事她做的比霍尼东塔所为更狠,也更可怕。”
姬歌不知道在他进入女师小院,成为花奴之前,察尔和那些已经死掉的前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从始至终对伊芙像一条毒蛇般敬而远之,警惕,敌视,甚至有从心底生出的一丝恐惧。
伊芙可能也经历过那一切,或者,伊芙她本身就是那段可怕经历的一部分。
姬歌不语,对察尔的所说沉默以对,只是看向靠在树身上的伊芙,想起了两年那一场没有结果也没有结束的一战,想起了女师,想到了很多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察尔说的,她们是一种人,他觉得现在的伊芙眉宇间那股莫名的冷意确实越来越像那个可怕,将自己当做器皿妄图颠倒生死的疯女人,一样的阴郁,一样的漠然,一样的令人敬畏。
“所以姬歌……”察尔一字一句地警告,面色严肃说道“你和她有过节,她说过必定会亲手杀你,那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使是睡梦也不能忘记,每时每刻都要留心,若是松懈下来,就是她用那柄铁刺取你命的时候。〞
姬歌知道察尔所言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真正的让姬歌把伊芙像抹夺命的锋芒一样悬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时刻警惕她在暗处下手。
他和伊芙交过手,尽管已经过去两年,他也未曾忘记过那一战存在过太多侥幸,否则可能就不是在那道暗蓝色杀机下仅仅落到那样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那,也只是两年前,以伊芙这种人的可怕,她决计只会越来越强,不可能比两年前那个她弱。
“你和她交过手,应该明白一些她的深浅,但我只告诉那远不是她的全部,她还有真正可怕的手段没有展现出来!你被囚锁在深院里那么久,若是以前那个你,恐怕不会在她现在手下走两个回合就要毙命。”
察尔继续说道,这并不是对姬歌的轻视,而是在认真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姬歌看了看察尔,已经不想去分辨他眼里是真情还是假意,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等候的时间远远比所有人料想到的都要长,乌云弥散而去,那轮惨白的月亮奄奄,将要坠入黎明前最深沉黑暗的最后一息的时候,远处的山头缓缓走来了一个提着灯盏的人影。
仿若是一盏鬼火游荡在月下山头,那灯里透出的薄薄光芒比暮色更像是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