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歌被眼皮覆盖的双瞳望到的是一片漆黑,脑海里只残存着一丝昏沉的意识,身躯像一块遍体鳞伤的石头直直坠下,因为虚无莫测,看不到尽头,像是永生都在飘零的离叶的花,无依无靠。
但在世间真正没有尽头的东西,恐怕只有人内心的欲望。
当后背传来和不知道是坚硬还是柔软感觉的物体之类砰然接触后,四肢和头颅都砸得生疼,姬歌下意识地闷哼出来,唯一生出的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坠到底了,自己还活着。
这个念头冒出后,姬歌再也无力支撑,双眼被黑暗再次侵袭。
昏昏迷迷又醒过来几次,姬歌气若游丝,意识只能短暂维持刹那的时间,但所幸时间在变长。
他感觉奇怪的是,从树洞崩毁于地震,到现在剧痛得麻木的背清晰传来的的实地感,自己仿佛像是并没有过多久,而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渡过多么漫长的时间。
难道自己和察尔本就快到底了,只是遭受了可怕的劫难?
好坏姬歌已经没有精神再去思索,脑仁处传来涨痛,让他的眉毛皱成一团,几个呼吸后眼睛才渐渐睁开一丝缝隙,隐隐约约只见到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形,背着光源面目都看不太清楚。
姬歌心里一松,是人影,还好并不是他想象中最糟糕到沦为食物的境况。
他眼睛又重新闭上,只是睁开一丝缝隙就已经花光他之前所有积攒的力气,此时姬歌的身体**交加,累不堪言,黑暗中的跋涉和不久前的天地灾劫让他变得无比孱弱,气血衰竭,早已是强弩之末。
耳朵里能听见一阵模糊的低声私语,好像有人对像死尸一样躺着的他指指点点,闭上眼睛的姬歌感受不到善恶,只是平静的呼吸,一点一滴将体内似也被摔得四散的黑气汇聚在一起,缓缓恢复着气力。
许久,他睁眼,几个影子里映入眼瞳的只有在身旁立着,被黑色大氅笼罩的引路人,从姬歌躺下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兜帽下藏着的那张好像比入树洞前老了一些,满是深刻褶皱的苍然面容,和背着光但仍然古井无波,平静似水的眼眸。
引路人静静注视着他,目光落到了姬歌的眼底,仿佛可以通过姬歌通透的眸子读出他的经历一般。
姬歌没有多看,引路人身后是一张张半熟不熟的少年脸庞,神色百态都流露在脸上,手肘用力他咬牙试图撑起身子,想站起来。
当姬歌撑起上半身的刹那,头一离地,脑子里就涌上一股极为强烈的晕眩感,伴随着的是极度难言的恶心,让他五官都痛苦地挤在了一起,恨不得狠狠撞墙,把头颅敲开来。
他的眼鼻口耳都再次渗出殷红的血渍,之前身体种种不适这才汹涌上来,他头转向一边,额头贴着地面,恶心地干呕起来,浑身都在剧烈痉挛。
姬歌通体颤栗,在痛苦中抽噎着,脖子上因充血而鼓起了一道道青筋,纵横交错。
他的脸上也溢上了血,肌肤鲜艳欲滴,似乎都要滴出来了一般,扭曲到可怕的脸庞埋在地上,没有人看得到姬歌面目上是怎样的表情。
痛苦眩晕还有恶心如怒涛阵阵袭来,直入骨髓,让姬歌的脑子都失去使唤,额头渗出大粒的汗珠,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压抑到极致而变了声调,有点像某种夜行兽类的嚎叫。
他的一只手死死揪住发根,重重敲着脑袋,脑子里被绞成浆糊,对姬歌这种对于活下来都成了执迷的人,甚至都生出了一瞬间的死念,无法缓解这种超乎常人想象外,承受不了的苦楚。
忽然,他的心脉处分出一缕温热的暖流浮动流过,逐渐抚平了那股潮汐般涌来的负面感觉,让姬歌在剧烈喘息中慢慢平静下来,趴伏着的他身子颤动,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要把胸口填满。
这是在姬歌不知道的时候,引路人出手注进了姬歌体内一股温热,护住了他的心脉强留了一口气,悬之又悬,算是保住了姬歌的性命。
姬歌缓缓抬起头,眼角与口边的腌臜抹袖擦去,在咬牙着凭着一股韧性,竟是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栽倒,四肢酸麻,身体里有种撕裂的感觉,他所经历的也确与撕裂无异,但好像并没有浑身骨断筋折,挪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