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傍晚时分,雪照把荷花灯都准备好了,却不见仓世竹前来,让龄伯去他院子敲门,半天也无人回应。闽婆道,“仓公子怕是家里有事耽搁了。小姐,我们先去,等到仓公子回来了,让龄管家告诉他我们先去了,仓公子再去寻我们便是。左右放河灯就那么大点地方,不会找不到的。”
雪照只好点了点头,和闽婆收拾好荷花灯和施孤的供品,往城里的塘河东头渡念桥而去。
她们到的时候,桥下河边已经是人头涌动,孩童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荷花灯笑着跑来跑去,水里已经有不少荷花灯放出,沿着塘河的河道漂流而下,星星点点,闪闪烁烁。
雪照和闽婆在桥下石阶处寻了个位置,把竹篮放好。闽婆说道,“小姐,我去路口施孤的孤棚那里把咱们的供品交上,你放河灯一定要当心啊。”雪照点点头,看着闽婆远去了。
雪照转身看了看漂满荷花灯的塘河,如孩童般笑了笑,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从竹篮里捧出一盏最漂亮的荷花灯,刚一转身,突然撞到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形上,荷花灯没有损坏,里面写有雪照许的愿望的绢布却飘了出来。那绢布如极轻的白纱,在半空打了个旋,落在那人前面的地上。
雪照一阵惊呼,刚欲蹲下去捡起来,那人却比他动作更快,只略一弯腰,伸手就把那绢布拿在手里。他发现绢布上有几行小字,遂拿起来放到眼前仔细读着。
雪照抬起头看他,不禁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她面颊发红,映着桥边河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在对面的人看来,如春花般荡漾人的心神。
雪照心跳加快,脸颊一阵阵发烫,那种感觉就像半年前初见他时一样。那时是初夏时节,她虽然屡遭变故,然而有他的庇护,她就如同池中初绽的莲荷,无忧无虑,沐浴夏阳。
造化弄人,过去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却让他们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可她依旧是想着他的,就如同此刻怀揣的那束紫红色的花椒,虽然已被风干,香味却愈加浓烈。
林修远看着手里的绢布,只见上面几排娟秀的字体写道,“吾吟凤尾,君以桐和。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雝雝喈喈。”林修远不由地生出一丝喜悦的希冀,内心的疼痛如波涛汹涌。他低头看着雪照,眼神里充满掩饰不住的温柔和欣喜。
雪照突然想起绢布上的字,面上羞涩更甚,想要拿回来,手却被林修远一把抓住,连同绢布一块握在他的手心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痛苦,问道,“梧桐仍在,凤胡不归?”
雪照听了,内心如刀绞一般,她的泪珠似积攒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出口,如连珠线一般滑落。
她哽咽道,“梧桐另有良禽在,非凤不栖,无枝可依。”
林修远听了一惊,突然想起上次雪照来找他时,看到他和柳小真站在一起,泪珠掉落在地上的情景。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急切地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低下头探寻雪照的目光,内心焦急万分,半晌方说道,“雪照,自始至终,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雪照内心像有温暖的潮水涌上来,她深知依照他的脾性,能将这样一句话说出口是多么不易,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这半年来,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无处不在,屡次帮她化险为夷。是她的感情太自私,太完美,想要占有他的全部。
突然,仓世竹苍白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不行,仓世竹怎么办?他为了她身受重伤,此刻还在等待她照料。没有凤尾七,他也许不能彻底恢复,随时有复发的可能。如果她离开他,他怎么办?他会失去半条命的。
想到这里,雪照想要把手抽出来,无奈林修远握得太紧了,雪照也不由自主地眷恋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咬了咬唇,说道,“林大哥,我如今被他人羁绊,不是自由之身。我不能离开他,你。。。放开我吧。”说着,她避开林修远痛苦的眼神,慢慢地把手抽出来,拿起放在石阶上的竹篮,低头转身离开了。
林修远愣怔地站在当地,他知晓了雪照对他的心意,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感把他推到了顶峰,可是紧接着雪照的话让他又跌入了谷底。难道他和她真的要同心而离,忧思终老?他手里紧握着那块小小的绢布,痛苦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