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着脸,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王印上,半天都不开口。
道衍穿着一身素袍僧衣,手上的佛珠不断的转动,他闭着眼睛,不着急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容貌虽为人不为时下人所喜爱,但是一身气度足以令人推崇。
道衍原名姚广孝,他出家后不仅学佛,而且拜了当地有名的道士为师,学习阴阳术数之学,同时又研习兵法,再加上他本身在儒学上本来也有很深的造诣,所以博学而不迂阔,出世而不厌世,就成为了一位兼通佛、道、儒的高僧。先皇后去世的时候,朱棣在京城遇见了道衍,二人一拍即合,才有了这场缘分。
“今日早朝过后,父皇召见了本王,询问关于立太孙一事……没想到本王筹谋了许久,却没想到竟然为了一个黄口小儿做了嫁衣裳”
朱棣语气顿了一下,才勉强平复心情。
“王爷何必动怒,既然陛下与您相商立皇太孙一事,不就证明了陛下对您的看重和信任吗?何况陛下决定立太孙这件事,王爷您想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朱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大师说的有道理,是本王失态了,只是父皇太过偏爱太子,让本王心有不服而已”
朱棣对道衍显得很尊重,要知道自从二人合作以来,朱棣才深知此人足智多谋,确实帮了他不少忙,却也让朱棣内心多了几分忌惮和慎重。
“王爷,陛下如今着急立下皇太孙,只怕这宫中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太子殿下可能身体大不如前了,所以陛下才要早早立下太孙之位,以安朝纲”
朱棣眼神一闪,眼里多了几分喜意。
“不过区区幼狮,怎么敌得过长成的猛虎,王爷您的机会到了”
二人相视一眼,隐隐透着默契,一旦陛下西去,太子身体定然也支撑不住,真正登位的怕就是太孙,那时候这位太孙能不能辖制诸地藩王就不好说了,一旦时局混乱,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最近听说,太子颇为器重先太子妃的嫡次子?这其中似乎有些玄妙啊,要知道如今的太子妃名下的才是嫡长子,而且深受陛下宠爱,不知道这其中会发生一些什么意外的变化呢?”
道衍停住拨弄佛珠的手指,目光带着几分深意,朱棣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大师说的极是,若非先太子妃早逝,只怕如今的三殿下才是正正经经的皇长孙,你说如果让他以为当年先太子妃并非死于难产,而是这鸠占了鹊巢,想来那一定会发生非常有趣的事,想来他定然是会感谢本王这个四叔的”
朱棣知道下一步他该做什么了,想要混水摸鱼,这时局就该越乱越好。
“四王叔?”
朱允熥颇感意外,这位平常事物繁忙的燕王四叔怎么会在这里,看起来似乎是特意来寻他的。
这个地方平常是通往他寝宫的一条小路僻静的很,朱允熥吩咐伺候的公公远远的站开,他这位四叔似是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讲。
“几日不见,允熥你处事的手段又成熟了不少,四叔看了也为你欣慰,看来太子最近对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教导”
朱允熥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带着几分少年的羞涩。
“不过——我想这样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允熥你要好好珍惜”
朱棣看了朱允熥一眼,语气甚是可惜的样子。
“四王叔这话是何意——”
朱允熥脸色一变,脸上带着薄怒,神情也不太好看了,对着长辈的语气算是有些冲了。
朱棣不怒反喜,他不怕这孩子生气就怕他毫无反应,这样他话里的效果才能达到。
“……”
朱棣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犹豫,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无奈,看着朱允熥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的可惜。
“四王叔有话不妨直说”
朱允熥抿着嘴唇,倔强的看着朱棣,似乎他如果不说就绝对不让他离开。
“本来是不应当说的,只是有些事情你还是早知道为好,昨日里父皇同我说,欲设立皇太孙之位以安国本,至于这人选,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定然是二哥了,二哥身份尊贵,又得父王和皇祖父的宠爱,选他当皇太孙也不奇怪,我应该去恭喜他才对”
朱允熥的呼吸微不可查的窒了一下,然后平静的看着朱棣,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他并没有为这个消息感到动容。
但是衣袖下紧握着的双手已经落在了朱棣的眼里,心里多了几分笃定,所以说怎么可能会不在乎,他不相信这个小侄子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现在看来还真是只小狐狸,比起另外的那只大白兔,倒是难对付的多,如果真要二选一,朱棣还真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是朱允炆而非眼前这位。
“若论起身份尊贵,你何曾输给他?只不过一旦允炆成了太孙,太子为了避嫌,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亲近了,到时候你在东宫的身份也就尴尬了”
朱棣语重心长道,看起来真是一位操心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