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深深地凝视着他。
那是一种非常怪异的注视,她好似正在看他,却又像是正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她看了他很长的时间,视线渐渐由虚转实。
裴恕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然而奇异的是,他觉得,这样的注视,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随后,他便看见她弯起了眉眼。
那个瞬间,她的笑容让他想起一种白色的花,绽放在清晨与朝露中,一点也不妩媚,好似还有些寡淡。
但,很好看。
“我倒是觉得,小侯爷这话,并非胡言乱语,而是实话实说。”
还是熟悉的干净的声线,却又在那干净之外,多了一些什么。
裴恕没说话。
陈滢也沉默了下来。
这段堪称诡异的对话,就此结束。
雨下个没完,茶馆外的石板路上,渐渐积起一个个小水洼,偶尔一脚踏上去,便要湿了半幅裙子。
寻真坐着马车过来接陈滢,下车的时候没看准,裙角便湿了好大一块,她只得拎起裙摆、踮着脚尖儿,踩高跷似地从车边一路走到茶馆廊下,到了安全地带,她才轻吁了口气,拿帕子拭着微湿的发丝。
陈滢起身向裴恕告辞。
他们已经在茶馆中盘桓了良久,雨势却是分毫未减,郎廷玉便去韩家老宅把车赶了过来,接陈滢回去。
“三爷先请回吧。”裴恕立在门边向陈滢拱手。
陈滢亦回了一礼:“我在家等小侯爷的消息。”
裴恕向她点了点头,顺手接过寻真拿着的青布伞,撑开了,回首看着陈滢:“我送你上车。”
那青布伞很大,足可供两人并行,陈滢迟疑了片刻,终未推辞,谢了一声,步入伞下。
撑伞的人个子很高,那伞面儿便也离得高,抬头时,能望见伞外的天空,以及身旁那个人的下颌。
很利索的线条,不浪费任何多余的一笔,如同他这个人。
雨丝打在伞面儿上,顺着刷了油的布往下滚落,连成一围透明的珠帘,圈出了这方极小的世界,安稳的,似是不为外物所动。
步履声被雨声掩去,听不大真切。
起风了,透明的珠帘晃动起来,伞面儿上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爆豆子似地。
“你路上小心。”
短短的一段路,又像是很长,裴恕撑着伞在马车边站定,拉开车门,手里的伞也跟着往前送。
这动作像是催促着人赶快上车,陈滢张了张口,到底闭上,眼尾余光瞥见他肩膀上的湿渍,快步踏入车中,回手便递过一方帕子。
“擦擦吧,有劳小侯爷了。”她在车中向他笑。
裴恕下意识地接了,想要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声音浸饱了水,还杂着几分不甚明显的怒气。
“姑娘,婢子来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挤过来,随后,裴恕的手就空了。
“婢子服侍姑娘上车,小侯爷请便。”寻真没好气地举着伞,甩了甩头发,刹时间水滴乱飞,裴恕连忙躲开。
于是,那车门前,便没了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