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张开眼,北风席卷,枝柯雪落,桥下惊鹊三两只。在他的眼尾余光,有数朵绿萼,正开上他的袍角。
还有一管声音,洁净的、流转的,含着满满关切。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心底的那一丝余波,终是了无痕。
“我没怎么,就是方才有点儿走神。”裴恕道,低垂的眉眼间,漾温柔几许:“阿滢不用担心。”
陈滢凝视着他。
他方才显然想起了什么,身上气息冷得吓人,牙齿咬得格格响。
然,此刻的他,却只道寻常。
“那就好,方才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陈滢道,故意不去看他。
他微微侧立,雪后的天光落在身后,宽广的额、高挺的鼻,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我就是想起些从前的事儿。”裴恕道,眸光幽寂,似掠过无边岁月。
说罢这话,他便半垂了眸,学陈滢的样子,手指在桥栏积雪上划来,又划去:“我大哥、我二哥,还有我爹。”
低低的声音,北风呜咽,清寒的香气扫过来,在他身上掠一掠,又掠向她。
陈滢“嗯”了一声,望着桥下,水波迟滞,被寒冷冻住。
“你想聊聊过去的事儿么?”她问。
不是小心的试探,亦无格外地关切,就这样平淡问及,熟稔、亲近,且温柔。
“以后一定要说给你听的,阿滢。”他的声音低柔,手指忽一伸,在积雪上划出个方框,将她此前胡乱画的那些,尽皆框住。
“等到了这时候,再细细与你说。”他道。
陈滢歪头打量着他们的“合作画”。
在他划下的方框里,框着小人儿、小花儿,还有一条小狗。
皆是她的涂鸦。
“我家中良驹甚多,等我挑一匹给你备着。”裴恕又道,咧着嘴傻笑起来。
那是比方才还要低的语声,因为太低,声线又磁沉,于是,很撩人。
陈滢“嗯”了一声,又认真纠正他:“这其实是狗。”
她指着那只四蹄动物。
一刹时,光阴忽尔倒转,这样的对话,在许久以前,亦曾有过。
那个时候,他与她还很陌生,他不懂得她,她也不理会他。
而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裴恕咧开嘴,放声大笑起来。
“好吧,那就养条小狗儿罢。”他道,喜不自胜的样子。
陈滢点点头,干净的眸子里也漾着笑:“答应我的马也不能少了,我想要匹好马。”
“都行,都依你。”裴恕的嘴几乎咧到耳根儿,大手一挥:“阿滢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陈滢笑看着他,正要续话,一个声音蓦地插进来:
“大人,那什么……属下回来了。”
裴恕的脸顿时一黑,回首怒视。
郎廷玉立在桥尾,正拼命朝他打眼色:“属下找到耗子的来头儿了。”
此言一出,裴恕面上的怒意,飞快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