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帝心头大慰,面上却还绷着。
他撩袍坐下,探手去端茶盏,扫眼看向陈滢,状甚感慨:“有你这丫头在,那傻小子往后的日子,怕不好过喽。”
有这般聪明的媳妇儿盯着,裴恕往后就算想扯个小谎,也是不易。
元嘉帝摇摇头,举盏饮茶。
身为男人,他对裴恕还是挺同情的。
陈滢低头不语。
天子出言调侃,这话可不好接,一默不如一言,还是安静地呆着比较妥当。
啜了两口茶,元嘉帝便又蹙眉:“丫头,方才言及水晶铃时,你似有未尽之言,如今可以说了罢。”
陈滢于是叹服。
确实,她对本案仍有未明之处,而元嘉帝倒也真敏锐,立时便察觉到了。
“陛下英明,臣女确实觉得,这案子还差了点什么。”陈滢躬身道,眉心轻拢:“陛下试想,当年那凶人先杀烟柳、后追县主,皆是因秘密被人偷听之故,可见其事极密,绝不可叫外人知悉,可县主却偏偏意外脱逃。通常说来,凶手在此等情况下,首要的,不是追杀偷听者,而是自保。”
“此言甚是。”元嘉帝立时接口:“既溜了一个活口,且亦不知何时事发,则逆贼必先逃得远远地,待风平浪静后,才敢反回。而为防事情败露,他们更该将所言密事逐个抹平,不留痕迹,以免被人察知。”
言至此处,他淡淡一笑:“比如,他们所说的那些沉湖兵器,就当尽皆起出才是。”
“臣女与陛下所见相同。”陈滢略躬身,神情凝重:“臣女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批兵器。于逆王而言,武器乃是至关紧要之事,不容有失。若臣女是他们,会在藏匿一段时间、且发觉什么事都没发生之后,第一时间转移武器,再将当日谈到的每一件事都抹掉。”
“诚如斯言,朕亦如此以为。”元嘉帝轻轻点头,沿陈滢的思路续道:“四载光阴,足可抹去一切痕迹。亦即是说,四年后的今日,就算香山供出当年之事,也早事过境迁,查也查不到了,他们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陛下所言,亦正是臣女疑惑之所在。”陈滢快速接语道,拢住眉心,一脸沉吟:“县主所知,皆是旧事,对逆王之大局根本不构成威胁。可是,他们却依旧动了手,且出手便极狠辣,委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渐渐忘记正自面圣,垂眸脚下,缓缓踱步:“明明是个无用的人证,证词也早就过了时效,可有人就偏偏就见不得县主活着,偏偏想尽办法要她的命,为什么……”
她抬起头,微带迷茫的视线,凝向虚空中的某个点,喃喃地道:“这会不会是因为……”
她语声渐小,目中似聚起一层雾气,眼神放空,久久不语。
元嘉帝一脸地兴味,将身子朝后靠了靠,端起案上茶盏,并不言声,只静坐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