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诵经声。
安素知道是妙法寺的僧众来河边放生。
声音越来越近,是那样的熟悉。安素喃喃地跟着念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罪障皆忏悔……”
向晖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他问安素:“念的是什么?”
“忏悔文。”
安素望向放生的僧众,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默默地问:“他来了吗?”
她的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走去。哪怕是看一眼,一眼也好。
向晖拉住她,“你去哪儿?”
安素头也不回地说:“我去看师兄们放生。”
向晖无奈,只能跟在后面,心里不停地嘀咕放生有什么好看的。
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安素看着僧众们将一桶一桶的鱼倒入河中,越走越快,步伐越来越凌乱。眼看着快走到时,她脚下一滑,伴着向晖那声“小心”,重重地摔倒在河滩上,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掉在了边上。
不知是手掌心传来的剧痛,还是沮丧,安素趴在河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在放生的僧众回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是安素都露出一脸的关心。
向晖手忙脚乱地跑过来,一脸焦急地蹲下去扶起她,心疼地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走那么快做什么?”
扶起安素,向晖又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重新给她披上。他这才发现安素的双手在发抖,一把抓了过来,摊开看。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两个手掌都擦破了,正流着血。“你看你,手都伤成这样了。”向晖气急败坏地看着她的手,全然没看见她的双眼正痴痴地盯着前方。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人群中的净明也看到了安素,他神情依旧淡淡的。可是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一位师兄快步走来,关切地问安素伤势是否严重。
安素哭着不说话,不停地摇头。
看见安素哭得那么伤心,向晖以为她伤口疼得难受。帮她把外套拉紧,温柔地说:“咱们赶紧回去上药吧。”说着,轻轻地牵着她离开。
放生继续进行,净明回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全然忘记了要念的经文。
回到家里,奶奶看见孙女的手伤成这样,一边唠叨一边找出碘酊和药棉。
向晖接过药,对奶奶说:“奶奶,让我来吧。”
他看了看安素,见她依旧流着泪,心疼地说:“会有点疼,我尽量轻点,你忍忍哈。”
安素始终不发一言,任由着向晖给她上药。向晖一边细细地上药,一边轻轻地吹着,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而此刻的安素已经感受不到手心的疼痛,她内心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过于此。以前,她稍微磕着、碰着,净明都会很着急。可是这一次,看着她流着鲜血的双手,他居然只是淡淡地看着。看来他真的是做到离贪爱,连心也一并变硬。原来,肉体上的疼痛并不能减轻内心的疼痛。
还未到正月十五,学校就已开学。
安素手上的纱布已拆。看着结痂的伤口,她心中的伤口越裂越大。记得他曾说过,扫地也是扫心地。那他是不是也将她像尘埃那般从他心中扫除?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他看来,她已成为他修行的障碍,所以才会远离。
回学校那一天,奶奶一早上山,说是前来拜忏解厄的人多,她要去伙房帮忙。
安素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在家里等着。她拒绝让向晖来接她,她是在抱着一线希望,看看净明会不会来找她一同回学校。可是她从早上等到中午都没等到,倒是把一早上山的奶奶给等回来了。
已是午后,奶奶拎着竹篮进家门,发现孙女居然还在家里。“你不是说今天上午回学校吗?怎么还没去?”
“晚一点再去。”
奶奶从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找来碗装好。她问安素:“那你吃过饭没?没有就过来吃点,我从寺里带了八宝饭回来。”
安素没食欲,扒拉了几口八宝饭,拎起东西准备出门。
奶奶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安素:“我今天在寺里看到净明了,他也没去学校。我听净堂师傅说,净明好像想正式剃度出家。”
“剃度出家”这四个字就像晴天霹雳一般,劈得安素三魂七魄丢了三魂,只剩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