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听审,不能苟同(1 / 2)

瞧见自己最大的靠山来了,卯正良脊背都挺直了几分,颇有些小人得势的味道。

“尚书大人。”卯正良连忙上前弯腰,“您可总算来了。”他做出一副压低声音的模样,“瑞亲王殿下威风得很,执意要带走宋昉那个死囚。”

施钦北咋舌,这卯正良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当着八爷的面就敢污蔑于他。他偷偷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果然是越见不好,八爷因为自个儿的出生,自小受尽人白眼,到现在才算是翻身做主人,就被一小小刑部官员给落了面子。这无论怎么说,都是在挑衅皇家威严的大事,且八爷这人素来讨厌旁人嘴巴里没个实话,好巧不巧的,这卯正良正好占了两处,若是八爷不计较那就罢了,这计较起来,卯正良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卯正良沾沾自喜,正等着自个儿的顶头上司给瑞亲王一个下马威。孙尚书却是瞧见瑞亲王不好看的神色,眉头一跳,往后一瞟,瞧见一连谄媚的卯正良,顿时深吸一口气,脸色立刻一变,上前几步,怒喝一声:“卯正良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对瑞亲王无礼,还不给王爷赔礼道歉!咱这做父母官的,寻常百姓来探望都可以,可你呢,胆大包天,王爷都敢拦,你要反了天了?!”

卯正良蒙了,这和原本说的咋不一样呢?他狡辩道:“可瑞亲王是要听审,大人白天不是说——”

“说什么!”孙尚书生怕他把自己那些小九九给说出来,立刻呵斥一声,恭维道,“瑞亲王有监国之权,难不成连一个小小的案子都审不成,你还不快下去!”

卯正良现在的心情约莫也跟吃了苍一样,瑞亲王这事儿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今天白天天不是说的还好好的,非得要定宋昉死罪,怎么才过了半天就都变了?卯正良可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着顶头上司的孙尚书一脸恭维的围在了瑞亲王身边,这一瞬间,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儿。

尚书大人,好像是投靠了瑞亲王。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白天不都还跟他同一个阵营来着,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不行他得立刻通知木丞相。

孙尚书倒是比卯正良乖巧识眼色,主动将此案件所涉及的证物以及呈堂证供拿了过来。赵毓璟拿在手里翻阅着,里头所写和宋昉所言并没有太大出出入,只不过有一个地方叫人觉得十分奇怪,那就是几个目击此事夫子的证词,他们的说辞十分统一,细微到用词酌句都是一模一样。不能否认的是可能因为他们都是太学夫子,所以用词酌句十分相似,可是竟然连当时宋昉所穿衣物,所佩戴的玉佩以及桌上有多少根毛笔,都能说的清清楚楚,这倒是显得欲盖弥彰。

他和宋晔对视一眼,心里头大致是有了数。

“他是谁?”赵毓璟指着成其中一份供词。

孙尚书瞅了一眼,翻到末尾处:“这是张志远的供词,此人是永乐帝二十年的进士,不过他无心入朝为官,一直闲赋在家,但此人文采出众,太学成立之后就到了太学任教。”

“当时举荐他去太学的人是何人?”

孙尚书这可就不知道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师爷,那师爷苦着脸:“这,这还未查明。”

赵毓璟撂下本子,“你们刑部官员查案子都是这样敷衍了事吗?也难怪这么多年以来再也没有人能获得典狱第一人的殊荣。”

这是大齐典狱官员最高的荣誉。

先帝时期,刑部曾经出现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官员名叫薛子阳,此人断案如神,铁面无私,哪怕面对权贵也绝不行私枉法。当时许多贵族应忌恨此人,联名上奏,革除了薛子阳的官位。可偏那一年出现了朝中最大的贪污舞弊案,因涉及贵族权贵太多,无人敢接手,无奈之下与先帝也想到了罢官回乡的薛子阳,将他召入朝中,命他查明此案。薛子阳当时与先帝约法三章,先帝等他为钦差,并赐下免死金牌,许诺此案查明真相之后,无论是谁都绝不放过。

薛子阳果然不负盛名,不到三个月就查出事实真相,先帝也震怒,一连流放涉事官员十八家,自此薛子阳一战成名。先帝感念此为人才,特意封他为典狱第一人,赐九龙玉佩,以此告诫刑部众人,若有薛子阳之能力,便可接掌此玉佩,成为典狱的一人,掌天下刑案,不必经三司会审。可如今过去至少五六十年了,刑部官员人人因此为目标,可却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当年薛子阳的成就。

孙尚书在年轻时候,也想过能成为薛子阳一般的人物,但薛子阳这样的人才物六十年才能出一个,他这把老骨头,是不可能比得过的。“王爷可是有什么高见。”

“宋昉是否杀人先且不说,可张志远的供词未免太详细了些。”

孙尚书还有一些茫然,赵毓璟心道一声孺子不可教也,复问道,“卯正良今日穿的是什么衣服,身上带的是什么玉佩?”

孙尚书有些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那边去了,却也是回答,“他今日身着一官服,腰上,腰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当时卯正良身上佩戴的是什么玉佩。

就在这时,孙尚书身边的一个官员豁然开朗,此人刑部右侍郎,武青芙的夫婿贺兰旭,赵毓璟一派官员。他说道,“殿下是说,张志远的供词太详细了。当时如此情况,任谁看到有人被杀都会懵了,又有谁会关心宋昉当时身上带是什么玉佩。”

前后不过两盏茶时间,孙尚书升为刑部官员都不曾把卯正良观察得如此详尽,那张正良一介文人,又何故会说的分毫不差。

赵毓璟点点头,“正是如此。”

孙尚书却道,“就算是供词有误,可宋昉手里握有凶器却是实实在在的,殿下想要为他脱罪恐怕是——”孙尚书顿了顿,“恕下官斗胆,王爷既然摄政,则需要处处为人表率,也应严于律己,不能让旁人有挑剔之处。宋昉杀人一事是小,恐被其余几位抓住把柄。”

孙尚书话里话外的虽然诚恳,但是显然不相信宋昉无辜,觉得赵毓璟这是要铁了心用权势把宋昉给捞出去。他倒不是觉得不对,毕竟刑部,这种事情他们见得也不少,可若是朝政和平时期,放一个人那就罢了,现在这种时候,有多少人的赵毓璟的小辫子。

公堂上气氛顿时一凝,四周肃静威严,几乎能听得到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声。

孙尚书只觉得自己失言,正想告罪,却听赵毓璟慢慢道,“孙尚书所言极是。本王断不会做此贪污舞弊之事,可本王确信,宋昉是无辜之人。”

孙尚书哑然片刻,心中却不以为意,嘴巴上去恭维道:“殿下所言极是。”

赵毓璟瞟了他一眼,这孙尚书和吏部的顾公梅是同一届恩科所出,且两人恩师有为同一人。他今日有此般举动,应当是受了顾公梅的提点。朝堂之上,顾公梅看似站于中立派,可实际上他在背后已然投靠于他,全然因为他的儿子顾州,原先是雍王一派。孙尚书虽然顾公梅点拨,投靠于他,可心里应当是对他这个王爷不以为意,或者是在借今日之事,探探他是否有那个能力。

昏黄的烛火之下,赵毓璟的神色诡变异常,他堂堂皇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孙尚书,宋昉当日杀人,是哪只手持刀?”

孙尚书神色一怔,却还是回到道,“右手。”

宋晔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赵毓璟则是3轻轻摇头,“百密一疏。”

孙尚书只觉得这些字单独一个他都动,可连在一起就不懂了,而贺兰旭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天色已经晚了,赵毓璟这边就准备回府。“明天一早重审的时候,本王再过来。”他吩咐孙尚书把这些呈堂证供都好生放好。

孙尚书人精哪能看不出来,赵毓璟这是有了应对之法,他半天没有说话,忍不住提醒道,“王爷,你就算能够证明宋仿无辜,可这事儿不容易。”他见赵毓璟面上并无怒色,大着胆子说道,“现在的局势如此严苛,宋昉若是在平日里杀了个人那就罢了,可如今谁不等着——”他顿了顿,很有眼色的没有继续往下明说,“右相大人交代过,此事儿必须严惩,宋昉恐怕是凶多吉少。”

赵毓璟脚步一段,木文平居然这么有兴趣。“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说道这是孙尚书都觉得到奇怪,就跟掐好了时辰一样,“几乎是宋昉前脚到,左相大人那边就立刻派了人过来,说是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必须要严惩此人,若是因为宋昉身份特殊,就留了情面,那定然是要上奏摄政王,降罪刑部。”

刑部官员一般都是大齐最难当的,判轻了判重了都能惹的各方不快。

赵毓璟双目一眯若有所思起来,他瞧着宋晔,“宋家也是多事之秋。”像今日这一出,分明就是木文平伺机报复。

宋晔当然明白,木丞相的女儿木念云,是摄政王的王妃,而宋家后脚就让自家女儿淑仪县主成了赵毓泓的侧妃。木念云心高气傲,木丞相爱女心切,自然想要趁机报复,刚好宋昉出了这事儿,自然就是把宋家往死里折腾。

这说起来还都是宋茜如惹的祸,不仅仅是木文平趁机报复,摄政王恐也在里头掺和了一脚。宋晔在暗地里摇头,“宋氏一族……”他似乎是有感而发,“茜雪,说的是对的。”

赵毓璟偏过头,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的接口,只是说道,“明天一早过听审,宋昉定然会没事儿的。”

赵毓璟虽然是下了这个判断,也能确信宋昉会无罪释放,但是这事儿在第二天开堂之时又是再起风波。

红艳艳的太阳跃出地平线,璀璨的金色,照耀了整个天京城的房屋。巍巍峨的牌匾下,负责审理此事的刑部侍郎卯正良进了公堂,与赵毓璟问好之后,坐上主座,惊堂木一敲,“带人犯!”

宋家其余几个人,正在公堂一角胖听什么。

宋晔看见衙役把宋昉了上来,他步履怡然,仿佛周围不是官衙,而是在书房选书一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异常平整。他看见赵毓璟和宋家人都在,并不惊讶,反而朝他们缓缓点头。

一旁协理此案的官员,把案件卷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跟宋昉所说无太大出入,从听到尖叫,叫看见宋昉右手执刀,马夫子躺于地上。紧接着便是物证,宋昉一身染了血的衣物,和那一把捅死马夫子的匕首。

卯正良匆匆看了一眼,便下了判决:“人证物证俱在,案件已是板上钉钉,人犯宋昉,因辩学输给太学夫子马成,怀恨在心,痛下杀手,性质恶劣,当从严处理。按大齐律令,杀人者死,人犯宋昉当即押往京城城东菜市口,立即处斩!”

众人哑然,这就判了,人犯呢,怎么没让他说话?

宋晔瞧着判处罪行的原因,眼睛里几乎是冒着火光。

“依本王看,你所判有误!”听见赵毓璟开了口,宋晔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卯正良现在胆子肥得很,直视赵毓璟冷肃俊郎的面孔,“瑞亲王此言差矣,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宋昉狡辩,还请瑞亲王想想惨死的马成,莫要因为一己私利,而放过这杀人凶手。”

赵毓璟目光咻的的卯正良身上划过,嘴角微扯,他不和他生气,卯正良不过傀儡而已,背后审判此案的人是木文平。“让木文平出来!”

宋昉听到木文平的名字,眼神一动,难怪卯正良胆子这么大,原来是背后有人。木文平想为爱女出气,故此对宋家下手,那么其中有没有赵毓泓的受意呢,他想要宋家的名声,故此推波助澜,哦不,他觉得策划这件事陷害与他的人分明就是赵毓泓。

既然都清楚了。

公堂之下,宋昉抬头:“我对此判决不服!”

卯正良觉得宋昉不过是垂死挣扎,“证据俱全,你有什么不服的。”

宋昉站了起来,气质浩然,如松如竹:“我身为二品少师,身有官职并非白丁,理应由大理寺判处,此其一。大人判决我为杀人之罪,我却并未画押,此其二。供词所言我为右手杀人,但我右手多年有疾不能用力,此其三。”

他顿了顿,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其四,我宋昉五岁过乡试,六岁过府试,十二岁连中三元,成为当届状元,我参加状元宴的时候,马成还在万千学子中苦苦挣扎?你说我辩学比不过他,怒而杀人,请恕我不能苟同!”

宋昉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起这些事,却叫卯正良一张老脸臊得发红,宋昉文采出众,天下皆知。

“如此四条可还是证据确凿?”宋昉反问。

宋昉右手是先天有隐疾,他右手从来使不上力,多年训练,也不过是能拿一些轻巧的东西,若是要用力杀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赵毓璟神色一松,缓缓靠会圈椅之上,轻轻抿着茶水。

施钦北低头道,“若是宋三公子右手确实不能用力,这案子的确判不了。”

卯正良没想到有此变故,顿时愣住了,而此时后堂传来一个声音,“宋昉你为了脱罪,这种谎话都能说出来吗?”

他张口便否认宋昉所说。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见木文平一身文官打扮从内堂走出来,“宋三公子文才满天下,一手书法更是受天下人追捧,你若是右手有疾,那那些书画诗词是何人手所作?你难道是沽名钓誉?!”

不愧是一国丞相,一出来就扭转了局面,在场官员哥哥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