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帝心中也是对楚云暖略有挂念,这种挂念无关楚明玥,只不过他需要楚云暖来稳定南堂世家。诚然,楚家不止她一个后人,可楚云扬年纪尚轻,恐不如楚云暖在南堂积威。
这么说来,便是父皇如今也没有楚云暖的消息,赵毓璟神色之间难掩失望。凭天子之力都无法找到楚云暖,那当初抓走他的人,背后势力究竟有如何庞大。
赵毓璟跪安之后,满腹心事的从宣政殿九龙玉台拾级而下,行之回廊,瞧见了在那里恭候多时的黄太监。黄太监一见赵毓璟急忙躬身:“奴才参见瑞亲王。”
曹德庆失踪以后,黄太监在宫中也算是如日中天,然而这个人极度摇摆不定,在几个皇子之间奔来走去,大概在一个月之前才算是真正投靠于他。
两人去了偏僻之处。
“有什么事吗?”宫中肃整多时,皇子亦不可在里头随意行走,黄太监为表示避嫌,一般情况不会过来寻他。
“王爷,奴才的干爹回宫了。”
“曹德庆?”他找了这人那么久,就是为了晓得雍王失踪之前的事,可整整半年没有一丁点消息,现在他倒是跑出来了。
“此事而不敢瞒王爷。”他压低声音,“奴才方才听说,陛下派了干爹去南堂,好像在查当年贵太妃的事情,奴才听着似乎是与和妃娘娘有关。”
赵毓璟神色一动,“和妃?”
跟和妃有关的就一件事儿,这事他曾经也在背后查过,可是最后关键的证据就卡在了孟玫那里,如今孟玫不见踪迹,这事儿却是无法查下去。
从东南方吹来的风,带上了大花飞燕草的味道,东南边正是和妃居住的地方,和妃素来喜爱大花飞燕草,阖宫上下也只有她那儿能有这种味道。
赵毓璟的衣袍随风猎猎,袍上繁复精美的花纹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曹德庆可查到了什么?”
黄太监摇头,“当时在里头的人也只有干爹、王石还有秦王殿下,奴才不知道里头具体的事情,不过据奴才后来从干爹那儿打听了一下,这事儿应该是没有查清楚。”
全然在意料之中。想他也是在南堂待了许多年的人,这件事儿他都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勉强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曹德庆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在那儿有顾州帮助,也不一定能查清。
在具体的事儿赵毓璟也没有多问了,毕竟有些辛秘曹德庆也不可能跟黄太监说,现在就等顾州那边送来信了。
“宫中事儿你都注意这些。”赵毓璟吩咐道。
黄太监称是,好半天方犹豫着问道,“王爷说替奴才找家人,奴才的父母可有——”
这的确是两人当初合作的交换条件,找一个人而已说不上多困难,但也说不上多容易,不过好在赵毓泓当年为了控制这一些奴才,倒是将这些人的家人都登记造册,他倒是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人了。赵毓璟瞧了他一眼:“你的父母,本王已经找到了。”
黄太监大喜过望,“奴才谢过王爷。”
赵毓璟瞧着他也只觉得他高兴得太早了,黄太监幼年时期净身入宫,如今也算有十几年了,他的父母亲早就另生了一个儿子,几乎都是忘了他的存在,他那怕是回去看他们,最后也不一定会有一个多好的结果,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黄太监沉浸喜悦之中,也没有去体会其中的心酸,他的宫中沉浮多年又怎会不懂,只不过是对即将相见的亲人之间多了期待,而忘记了其他事情。
赵毓璟道:“等过些时日,本王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黄太监连连点头,喜形于色。
赵毓璟从这边离开,转头往西边而去,司礼监正在此处。曹德庆多年以来虽身为永乐帝身边数一数二的大太监,但其实他本人在司礼监中也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石不相上下,如今永乐帝身边不要他伺候,他定然是在司礼监的。
瑞亲王到访之时,曹德庆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几个小太监殷勤的伺候,捏肩膀的捏肩膀捶腿的捶腿,他这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么的潇洒,直到有小太监进来禀报,“曹公公瑞亲王到了。”
曹德庆一愣,心思百转千回。
小太监瞧他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公公若是不想见,奴才这就请瑞亲王回去?”
曹德庆挥手,“不必。”
他站了起来,有识眼色的小太监上来替他整理衣服,打扫干净屋子。然而还未等他整理好,赵毓璟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曹德庆慌忙躬身,神色异常恭敬,“老奴见过瑞亲王。”
永乐帝身边的大太监,满朝皇子们又有谁敢受他这个礼。
赵毓璟偏了偏身,避过他这个礼,他眯着眼睛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曹德庆受用了的宠幸多年,说句实在话就他这个房间里的陈设,比一般皇子府邸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金丝位帐,白玉作床,倒是富丽堂皇得很。赵毓璟往主座上坐下,立刻有伶俐的小太监端为一杯热茶上来,赵毓璟端着茶杯看了半晌,“这似乎是去年官窑才出的雨过天青的冰裂纹吧?”
在瓷器欣赏之上,永乐帝与历代皇帝所爱的奢华之风不同,他素来偏爱素雅之色,这雨过天青色便是他的最爱,今年昌南府新烧成了冰裂纹瓷器,率先送到永乐帝手中,永乐帝大赞,一时之间风靡天京。只不过这种瓷器素来有些难烧,要出先上等冰裂纹更是少中又少,赵毓璟虽然是富庶有余,可这种类似瓷器府中也只有一只双耳大瓶而已,曹德庆这一边却是一整套的茶具。在整坐后宫之中,也只有曹德庆能够让永乐帝如此偏爱。
“王爷好眼力。”曹德庆笑道。
赵毓璟品着茶,抬眼,“曹公公怎么站着,还不快坐下。”
若是从前,曹德庆对这位瑞亲王还有几分怠慢,可从南堂回来以后,倒是全然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恭敬,毕竟他心里头也清楚这位主子的身份,如无意外的话,将来继承大统的人应当就是他了。曹德庆连忙道不敢,最后不过是略挨着椅子坐下,并不敢坐实,“王爷今日咱来找哪儿老奴可是有事儿?”
赵毓璟低头瞧着茶杯不言不语。阳光从外头照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色,整个人透露出几分威严之色,这倒是让曹德庆的心忐忑了,“王爷有话还请直说,老奴定然知无不言。”
赵毓璟这才搁下杯子,“本王听说,雍王失踪前一夜是在宣政殿中父皇彻夜长谈?”
他果然是想问那天晚上的事儿,曹德庆瞳孔一缩,他虽然有心讨好于赵毓璟,可到底那天晚上的事儿——曹德庆说道:“王爷这可为难老奴了,陛下已经下过旨,不允许任何人外传,王爷若是想要问这事,恕奴才不敢多言!”
那天夜里,陛下几乎是和雍王吵了起来,先皇后当年暴毙而亡,而后便是传出傅家想要犯上作乱的消息,而后他们变成了罪人,当时处决傅氏一族的人,正是原来的白国公。当年这件事儿也算是那个沸沸扬扬,傅家人中永乐帝也只放过傅老先生一个,先皇后虽被未被废黜,但是在史书里却是留下一个谋逆之后的称呼,只说先皇后暴毙是上天惩罚,先皇后贤德之名一时间分崩离析。雍王筹谋数十年,逼迫永乐帝下罪己诏,还傅氏、还先皇后一个清白,永乐帝自然不愿意,可雍王却是以江山社稷为威胁,若是永乐帝不还皇后清白,那他便要联合南楚,亡了大齐!
永乐帝自然是不愿意的,最后也只能同意,只是当时作为交换的条件的,便是雍王此生不得登基为帝。原以为雍王不会同意,可最后她的的确确的愿意的,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永乐帝立瑞亲王为皇太子。瑞亲王身份如此卑微,恐怕是不足以压制贵族称帝,永乐帝当时同意不过是缓兵之计,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在诸多皇子之中,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江山继承人,然而就在他即将选定十皇子的时候,宫中却传出是消息,说是十皇子不是龙子!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永乐帝素来多疑,这才派了他前往南堂查探,这一查之下,果然发现其中怪异之处。
永乐帝不想立雍王为太子也是有原因的,他作为一个父亲,被儿子如此威胁,作为皇帝,无法照看自己的江山社稷,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可除了雍王以外,诸多皇子中却真的没有一个可当大统,永乐帝忧心之余想到了赵毓璟。
赵毓璟知道曹德庆不想说,也没有逼问下去,反正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转了话题,“听说曹公公前些日子去了南堂,可有查出什么事情来?”
曹德庆瞳孔一缩,勉强笑道:“王爷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他脸上笑容异常真诚,“不过老奴哪儿是去查事情的,不过是替陛下去拜祭一位故人罢了。”他这一次去往南堂,一是为了查清楚和妃当年的事情,第二么,就是替永乐帝拜祭楚明玥的。楚明玥当年生亡的消息传进京城之中,几乎是叫永乐的大病一场,当时就想要去拜祭,可他身为皇帝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地离开京城,此事便搁置下来,直到这一次方才能派人前去。
曹德庆这人嘴巴紧得很,什么都不肯说,赵毓璟都有一些意兴阑珊了,不过最后在他要走的时候,曹德庆跟他说了一句话:紫薇星芒,御龙腾天。
这简单的八个字,据说是在先皇后当年怀十皇子之时,寒山寺悟德大师给批的命。
赵毓璟看了一眼曹德庆,他脸上依旧带着恭敬的神色,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旁人提起先皇后,提起那一个被所有人认为已经胎死腹中的孩子,赵毓璟都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仿佛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样,不过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