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将军府门外十几个士兵齐刷刷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钱风。
燕臻瞬间觉得身上汗毛炸起。
迎着风,方若华红衣长枪,马上侧挂着一个巨大的盾牌,神色似有几分凝重,不等钱风回话,便摇摇头:“先不说这些,我有急事,白老将军不在东临,在青县那边,你要留下就留下等我们,想同去就一起走。”
三言两语的工夫,方若华与十几个海龙卫卫兵就扬长而去。
马蹄声在发黄的土地上发出来的响声略有些闷和沉重,让人只是听,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钱风眉眼间流露出三分异色。
燕臻默默擦了擦嘴,把里面一股子泥土味擦下去,呸了两口吐沫,瓮声瓮气地问:“老大,咱怎么办?”
钱风随手拿出一块龟甲,向上一抛,龟甲落地,他看了两眼,点点头:“走。”
虽然他自己并不认为,白绍那样的名将,会在战绩上撒谎,但青县被夺回的消息毕竟还是存疑,亲自过去看一眼,做个确定也好。
一行人策马追着方若华一路穿行。
出城门没走官道,一路风驰电掣,钱风蹙眉,神色间略露出几分惊讶。
东临镇的城墙上兵士们全部披挂齐全,还有各种弩炮都上了城墙。
再看城外,处处堡垒,关隘无数。
远远有一队人马过来,见到方若华停下行礼,方若华只是点点头,并不曾太关注。
钱风看到他们,却是本能的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这些人个个穿戴重甲,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煞气十足,一眼看过来,目光直视他们身上的要害。
东临镇真有些不对劲,似乎风雨欲来,大战将临。
这些人正打算着与谁开战?
北蛮?
白绍在龙渊谷地,大败北蛮,夺取青县的消息,钱风自然知道……
北蛮与大周交战也有不少年头,白绍驻守善阳关,是对抗北蛮的第一线,几乎是年年打打仗,月月打小仗,打了这些年,按说早应该习惯。
即便是蛮兵凶残,又何至于紧张成如此模样?
也怪不得钱风本能地警惕,他没少听京里那些达官显贵们指点江山,这帮人便是有各种问题,可绝对不是没有能力才华。
这些人个个戒备白绍,钱风来东临之前,本就心存三分疑虑,结果一到东临附近,竟还收到让他几乎都维持不住面色的密信,怎么可能不处处往坏处想?
钱风此人,处理任何事情,都先会考虑最糟糕的情况。
就如现在,若密信所言皆是事实,白绍与明王乱贼勾结,他会不会欲与北蛮合作,祸害大周江山?
这是再糟糕不过的状况,可钱风不敢不这么想。
谁知道敢自称明王的叛逆,为了皇位,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他不敢赌。
若是为了皇位,他们这些人并不在意中原百姓死活,也不在乎生灵涂炭呢?
钱风的思虑还未清晰,就听见燕臻惊呼,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不远处搭着一大排木棚,北面是一队蛮兵,南面的看起来像是大周的军士。
木棚四周照着草帘,到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可隐约能听到有些沸沸扬扬的声响。
很显然,无论这是在干什么,大周的将士不曾阻拦——他们在合作!
燕臻大惊失色,惊呼道:“那是什么?”
他一哆嗦,刀都出鞘。
那队蛮兵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一眼,为首的一个眼珠子颜色很浅淡,冲着燕臻呲牙。
方若华一鞭子打了个响声,对方骤然收敛了面上的挑衅,低头不语。
燕臻心里气血翻涌,厉声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蛮兵?”
方若华尚未回答,东临镇的两个骑兵到是笑了:“这里有蛮人很稀奇?”
另一个也笑:“北蛮,扶旻,大周,还有那些不知道从哪来的海盗,这片土地上,什么人都有。”
“今天正好是大集,在往前面走,你还能看见好些个小集市。”
“就是最近不是打仗呢,双方都怕有细作,监管比较严,都是正经的军士巡逻守护。”
燕臻更不可思议:“和蛮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们怎么能,怎么能……”
两个骑兵登时收声,不再多说,想也知道和这些人说不通。
钱风神色紧绷,不自觉伸手摸了下腰间一个黑色的小荷包,荷包针脚粗糙,并不精细,他一握住,却从心底深处浮起一丝温暖之意。
他一生本无牵无挂,是君王把他从污浊的泥淖里捞起来,于是他只忠于陛下,除了效忠陛下以外,从来不去想别的东西。
世间的人皆有所求,但他求的东西,大约与别人比,要少上许多,可最近,他却渐渐觉得他的欲望变得大了。
他会因为一个女人随便一句话,就很高兴,也会因为一个女人瞪他一眼,就脚下发软,他想让自己的女人高兴,穿漂亮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住宽敞温暖的房子。
还想和她生儿育女。
钱风是受过苦难的,他知道北蛮一旦突破防线,进入中原腹地,会造成何等恶果。
很多人都会死。
他的女人也许同样会失去亲人朋友,颠沛流离,饱受折磨。
所以,如果白绍当真与蛮人勾结,他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得逞。
大周朝不算太平,但自家的乱,和蛮人入侵之后会有后果比,就算不上什么了。
钱风心底深处的这一点激愤,方若华仿佛全然不知,一路飞奔,直奔青县。
离青县还有五里左右,远远能看到北蛮的营地,此时天色晚了,有一堆一堆的火堆燃烧,把半个长空都映得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