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便需要跟会馆的馆长谈一谈了。
会馆的馆长姓贾名和,字晖宁,苏州府长洲县人。
此人今年五十有二,虽有举人功名但终身不仕。
这倒不是举人捞不到官做,虽然举人比不了进士那样的香饽饽考中即授官。但这么多年下来候补个官缺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是贾和自己不愿意做官。他当初参加科举就是被家族逼的,生性冲淡的他喜欢寄情山水,与三五好友吟诗作赋。
中举后他便没有参加来年的大比,也没有选择去吏部候补官缺。
但人总是要生活的。
贾和的叛逆导致和家族彻底决裂,家族也拒绝再供养这个不肖子弟。
贾和失去了经济来源,一下子从无忧无虑的大族子弟变成了生活窘迫的穷苦书生。
除了举人老爷这个名头外,他一无所有。
如果说他还只是个秀才,还能靠代人写书信对联谋口饭吃。可现在他是举人,是士绅,这样的事情若是做出来恐怕颜面就丢尽了。
思前想后,贾和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寥寥无几。正当他绝望之时,同乡好友阮康找到他说希望在京师开一会馆,为入京赶考的苏州考生提供落脚之地,问贾和有没有兴趣合作。
贾和闻言大喜,当即表示愿意合作。
二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端是把苏州会馆在京师开起来了。
贾和的出力当然不是真的上街拉客,而是凭借他苏州大才子的名气吸引考生落脚在会馆。
所谓会馆其实与客栈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也是要按天收费的。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会馆只让同乡考生居住,最多扩大到全省。
譬如苏州会馆通常情况下只给苏州籍考生落脚,但如果有南直隶其他府县考生恳求入住,馆长通常也不会拒绝,只是在收取的银钱上会加一些。
这贾和在苏州文坛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许多苏州考生到了京师都慕名前来。
会馆比起客栈来价钱虽然贵了一些,但贵的有道理。
一来会馆居住的都是同乡,交谈起来极为亲切也可以缓解大考前的压力。
二来会馆的环境比客栈好了太多。
入京参考的举子大多家境殷实,除了少数寒门子弟基本上都住的起会馆。
读书人是很会享受的,在他们看来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与其把银钱花在三教九流出入,卫生没有丝毫保证的客栈,不如拿来享受会馆的幽静环境。
加之贾和这个老大哥的号召力,苏州会馆自打开门以来,前来住宿的同乡越来越多。
当然,在没有科考的时间里,会馆也对外开放。但还是那个原则,只接受同籍同乡人。
可以是商贾,可以是匠人但路引必须得是苏州府颁发的。
会馆的生意红火,贾和的分成自然也就多了。
他不知不觉间赚的盆满钵满,羡煞人也。
这样一来贾和反倒不想回苏州了。
一来那里有让他恶心的族人,二来他觉得事业正在巅峰这个时候隐退太不明智。
等他再赚几年钱,再寄情山水云游四海也不迟。
在苏州时贾和就与唐寅交情不浅,二人都是才子自然惺惺相惜。
后来贾和来到京师开办会馆,唐寅在苏州青楼睡着倒贴的名妓,往来也就少了许多。
见唐寅又找到自己,贾和便打开了话匣子。
“伯虎啊,还真应了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啊。你现在不又恢复举人功名了吗?”
贾和由衷的替唐寅感到高兴。与贾和不同,唐寅虽然口上也说着无心仕途但其实是很想入仕的。
这不一恢复功名就巴巴的跑到京师参加恩科了吗?
唐寅苦笑一声道:“晖宁兄,你可莫要取笑唐某了。十几年前唐某是风头正劲的解元郎,现在还有人记得我?”
“伯虎过谦了。你这解元的功名不也一并恢复了吗?你今年才四十吧?比老夫可小了十几岁呢。这个年纪中进士也不晚的嘛。”
唐寅一脸黑线的看着贾和,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良久唐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忧愁道:“实不相瞒,唐某这次来找晖宁兄是有一事相求。”
贾和捋了捋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线:“咱们兄弟二人还谈什么求字,只要老夫能帮到的一定全力相助。”
唐寅闻言大喜,冲贾和唱了一记肥诺道:“晖宁兄有所不知,唐某在会馆中丢失了一箱东西。”
“噢......”
贾和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却是再无之前的热情。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毕竟这会馆是贾和开的。如今会馆丢了东西,责任自然是贾和的。最重要的是此事过后将对苏州会馆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下若是苏州会馆成了贼窝那贾和可就哭瞎了。
有朝一日贾和或许会离开会馆云游四海,但那是赚够了养老钱之后,现在还不行。
唐寅自然也注意到了贾和态度的变化,眉毛不禁挑了一挑。
“晖宁兄若有难处,便不勉强了。唐某这便去报官。”
他当然不是想真的报官,而是想借此对贾和施压,叫他出手相助。
果不其然,贾和听到报官二字面色大变,连忙摆手道:“这可不必。小事一桩,包在老夫身上。”
唐寅点了点头道:“那唐某便等着晖宁兄的好消息了。”
“且慢,伯虎可否说说那箱子里都是些什么?老夫也好帮你找啊。”
“这...”唐寅有些犹豫,他写了几百篇文章,像宝贝一样压在箱子里,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但对方的需求又很合理,要是不答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最终唐寅还是咬牙道:“是几百篇唐某平日所写时文,本来锁在箱子里,现在全部不翼而飞了。”
“时文?伯虎你竟然写了几百篇时文?”
贾和惊愕失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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