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医院用去了大半个下午,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加上深秋里白昼时长越发短暂,到半山腰的陆家大宅时,已经天光尽落。
车开在山道上,路灯和防护栏上的灯均已亮起,江偌从车内看向远方,自山腰往上,萧索林木之间漂浮凝聚白霭,恍若仙境一般。
今天陆淮深是特地空出了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提前将工作集中完成,一场不太重要的应酬就让裴绍代为出席。
陆淮深和江偌是最先到的,这倒让陆终南挺意外。他不知从哪儿刚遛弯儿回来,在门口跟着两口子碰上了。
“哟儿,挺早。”陆终南斜着眼看去,那声精神抖擞的“哟”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像是看见天下红雨似的。
江偌还坐在车里,不好意思低了低头,随后反应过来,赶紧下车,站得规规矩矩喊了声爷爷。
礼貌周到了,但是感情没到位。
陆终南看了她两眼,沉吟了一声,往里走了,声音沉沉传来:“到了就进来先坐会儿,等人齐了就吃饭了。”
江偌看了眼那年迈迟缓却依然挺拔的背影,迎着傍晚的风拨了拨被吹乱的头发,低声答了声:“好的。”
也不管他听没听见。
江偌拿不准陆终南现在对她到底什么态度,但肯定谈不上满意,她也没想过去求得这位老人给她好脸色。
陆终南曾给过她的难堪,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忘记。反正这陆家里的人,大多也都是粉饰太平地过着。就算当面撕过逼骂过娘的,下次再见也还能面不改色在一桌吃饭。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偏偏这是陆家。
是有钱有势的陆家。
也是暗流涌动的陆家。
陆清时和季澜芷去学校接了一双儿女才过来。
两人相处表面上看起十分和谐,陆清时出轨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季澜芷没有同他离婚。
能有这个结果,全靠陆清时拉下老脸,死乞白赖求着人,不同方式的苦肉计,挨个儿试了个遍。
一开始陆清时在家装病,而且是打的持久战,季澜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眼看着他日渐憔悴,体重嗖嗖往下降,心里越发不安,让他上医院检查一下,说:“你这样子肯定是有点毛病。”
陆清时装作不在意,说自己在减肥,因为季澜芷嫌弃他中年发福。
结果又过了几日,季澜芷出门办事忘了带证件,回去发现他在偷偷吃药,一看,抗癌的。
问他什么癌。
他说肺癌中期。
季澜芷慌神,嘴上冷静说:“抽烟吧,继续,抽死你。”
这事陆清时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肯定逼他去养病,他手里掌的权,恐怕就要让常宛母子给劫了,他就是死,也要给季澜芷母子三人留下点东西。
季澜芷说行,那你耗着吧,我等着你死。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陆清时心都凉了大半截。
季澜芷暗地里仍然是让人帮忙联系专家,陆清时不知道这事,等有天季澜芷回来忽然告诉他帮他联系好了医生,去做个全面检查,在看看癌变情况,陆清时懵了,这谎圆不下去,总不能等检查结果出来被当面拆穿吧?
而且他还打听到那个专家是她初恋,比他年轻比他瘦。
陆清时当时心里真是日了狗了。
他一五一十交代,其实是拿错了病历,他将计就计用苦肉计,狂瘦是因为他节食减肥,有点营养不良才显得脸色憔悴。
季澜芷让他把病历拿出来看看。
陆清时怅然,说当时觉得生无可恋,用碎纸机把病历碎了。
季澜芷面无波动看他几秒,淡淡说:“再信你我就跟你信。”
陆清时跟她嬉皮笑脸:“改姓那多麻烦,那是叫陆澜芷还是陆季澜芷?”